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wwl】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暗夜的折磨 简介 她是他的女主人,但澎湃的激情却使她成为他的奴隶。身为地主的女儿,金发的麦雪兰是一位古板而拘谨的老处女,永远无法与她年轻而美丽的妹妹争辉,但她内心却燃烧着强烈的渴望,梦想着白马王子强壮而有力的怀抱。然后,她认识那个名叫葛尼克的黑发爱尔兰人——高大、骄傲而英俊,但也是一个垂涎自由的罪犯。   被放逐到澳洲服刑的葛尼克饱受非人的酷刑,直到雪兰解救他的性命,并使他成为她的仆人。但那对明亮灿烂的蓝眸总是催眠她的意识,而狂野的男性气概更使她神魂颠倒。而他也渴望用无数的吻去震撼她、诱惑她,并占有她,使她成为他的俘虏,屈服于他赤裸而狂猛的激情之中,以及一份只属于她的爱…… 第一章   「我真不懂爸爸是怎么想的,居然叫我们到这里来和他碰头!」麦丽莎坐在她姊姊所驾驶的马车上,皱起她上有稀疏雀斑的娇俏鼻子,看着沿泥土路所建之木板人行道上那些懒懒散散的男人和化着浓妆的女人。这个地区的房子有些是放羊毛的仓库,有些是酒馆,更有不少地方做着可疑的生意,不是丽莎这类年轻淑女应该伫足的区域。   「我想他是认为要我们到码头来,总比他赶着一车罪犯穿街过市去找我们简单得多。这一趟并不是带你出来玩,爸爸和彭先生有事要办,而且是你坚持要跟来的,记得吗?」麦雪兰不悦地看了看她的继母所带来的妹妹,平日娴雅的声音也忍不住多了一分嘲讽。丽莎缩在车子的角落,一副热得受不了的样子,令雪兰有些后悔自己的刻薄。但她想到自己和全墨尔本的人也一样热呀!附近地区遭热浪席卷已有数个星期,而且一点也没有缓和的迹象,每个人的脾气因此都很暴躁。   「我需要买几双新鞋。」   「结果一双也没买!」   「他们没有我要的颜色,难道也是我的不对?」   雪兰努力的数到十,抓着缰绳的手不觉紧了点,令拉车的牝马意外地扬起头来,棕色的眼睛责难的看看雪兰。   「对不起,『克莱儿』。」雪兰难过的低声对它道歉,丽莎却瞪她一眼。雪兰知道自己这种跟动物说话的习惯,是丽莎和她母亲莲蒂非常讨厌的,她们认为动物根本就是愚蠢的野兽。事实上,雪兰做的任何事,从管理整个家、处理农场的帐务到虽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做的照顾丽莎,都很惹丽莎或她母亲讨厌。   不过,雪兰也不喜欢她们,尤其是莲蒂,毕竟今年才十六岁的丽莎还有年幼做为藉口,不像莲蒂那么不可原谅。但她父亲跟丽莎的母亲结婚已有七年,雪兰早已不再理会这对母女每天对她的不满。   通常她不会存心讨厌丽莎要跟他们进城,但她也不会被拖着在热浪中的大街小巷奔波五个小时,只为了寻找一双玫瑰粉红色的软缎舞鞋。雪兰老早说墨尔本不会有这种东西,丽莎却坚持一定要找,雪兰只好咬着牙再次发誓就让经验当丽莎的老师吧。   雪兰多年前便已发现骄纵的丽莎一定要烫到手才会承认火炉是热的。但这次莫名其妙的搜寻实在太过分了,雪兰的脾气到现在还没有恢复。   「看来我只好穿那双黑的了。」   「是呀!」雪兰说。丽莎果然听不出她的嘲讽。其实那双黑鞋也是三个月前才刚买的,只是丽莎打定主意要在她的十七岁生日舞会上大出风头,她已花了好几月的时间设计细节,其中包括搜寻一双足以搭配缝制中那件玫瑰粉红色礼服的舞鞋。想起那件礼服的价钱,雪兰好不容易才压下一声叹息。看来喜欢各种好东西的丽莎很快也要像莲蒂一样,成为浪费农场基金的一大漏洞。在正常的状况下,罗威庄是一处生机蓬勃的牧羊场,可是今年的干旱大大削减了他们的利润。少了足够的水,主要收入的羊群像苍蝇一样锐减了。   「彭先生在那里。」丽莎如释重负地大叫,并且不大淑女的伸长了手指着。雪兰本想指责她,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耐心和精力来应付想必会有的争论。所以,她也只是顺着丽莎的手势望向那个四十来岁的矮壮胖工头。   墨尔本的码头仍是一片常见的嘈杂景象。粮食和罪犯持续的被卸下来,空出来的船位则被代以澳洲盛产且再出口之大宗的羊毛。未经梳理的羊毛被压成捆包,在炙热的太阳下蒸晒,那股气味不是常人所能忍受。再混杂腐烂的鱼、沥青和海边的咸空气,像冠军拳击手的猛拳当面轰打过来。   雪兰用力的吞咽口水,不让自己呕吐出来,一边很坚定的将注意力改为专注於视觉和听觉,例如上下翻飞的白帆,船板的嘎吱声,光着上身的男人背负各种东西上下船的吆喝声,海鸟啄食的景象等等,若非那股恶臭,这实在是一幅令人兴奋且叫人向往的画面。   旁边的丽莎发出呻吟声,拿出一条香喷喷的手帕按在鼻子上。雪兰知道自己就算找遍那一身朴实的粗布服也找不出那种东西,平时也没有用,只是平时的空气都不像此刻这样恶劣呀!   「快找到爸爸和彭先生,就走吧。」丽莎憎厌地说。雪兰这回倒举双手同意,可是她停好车时,却只见彭先生背对她们而站,正看着附近的一艘船,她们的父亲却不见踪影。   「噢,两位小姐,」彭先生听见「克莱儿」的喷鼻声,转过头来。「已经采购完毕啦?」   丽莎跟雪兰都不想去碰这个话题,幸好彭先生也没等她们的回答,迳自走到雪兰这边。彭先生是他父亲手下唯一不是罪犯的工作人员,这也是他之所以能当工头的重要原因。   来自英格兰偏远地区且曾为水手的彭约翰很想当一名绅士,十年前他工作的商船在墨尔本停靠,他发现在澳洲这个地方,只要不是罪犯也不是罪犯的后代,身为欧洲人就足以被当成绅士了。   所以他便决定以这个英格兰的监狱殖民地为家,六年前他来到罗威庄,自然没有离去。他是一个勤苦工作的人,而且也很有能力鞭策他人,所以不到一年便被擢升为工头。如今,雪兰的父亲麦艾德几乎每件事都询问他的意见,彭先生在牧羊场的职权因此变得很大。   尽管天气很热,他们穿着黑外套打着领巾,一副富有商人的样子。如今他抬起头看向雪兰,多皱纹的脸上绽出愉悦的笑容,使他显出少有的亲切。   雪兰的反应一直都是冷冷的,可是她的冷漠却一直穿透不了他固执的厚皮。不管她如何的明讲或暗示不欢迎他的注意,他都打定主意要追求她。雪兰知道莲蒂、她父亲,甚至彭先生本人都希望她给他一些鼓励。毕竟她都二十二岁了,早已坐上老处女的橱架,不会再有任何人来追求她,四十岁的彭约翰至少不太老,身体也算健康,又没其他残疾,是她家人心目中的理想丈夫。   但雪兰拒不接受任何人的关怀,如果她找不到能激发心头火花的人(彭约翰只激出无数憎厌),那她宁可不结婚。而且她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丽莎倒是另有想法,她最近才发现了身为女人的魅力,而且颇以抢走姊姊唯一的追求者为乐,身着粉红薄纱、鬈发夹高在美丽的帽内,雪白的牙齿、嫣红的嘴唇,将来的丽莎绝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只是彭约翰似乎并不领情,只对她敷衍的咧咧嘴,便把注意力又放回雪兰身上。   丽莎不悦的翘起了小嘴,这倒令雪兰觉得好玩,因此笑容就柔和了许多,受到鼓励的彭约翰忘记摘下帽子,不大自然地甩甩头想整好头发,一边对着她伸出手来。   「你不想下来伸伸手脚吗?麦先生必须去那边的『史特姆号』一下,也许要花些时间才会回来。」   「有什么麻烦吗,彭先生?」雪兰娥眉微皱,终於迟疑地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放在他粗壮的手上。她知道父亲极其讨厌装载罪犯的船,定是事出紧急,他才会上去。   「你不必操心。」雪兰知道他坚信女人不该管男人的事,她在罗威庄的权威与管理常令他十分不以为然。   「你还是告诉我吧!」她看向他身后的载货牛车,平静地说。那牛车上已有五、六个肮脏的、戴着脚镣的罪犯。虽然罪犯通常由政府分配来为澳洲的地主做苦工,视同服刑,但麦艾德一向愿意付给船长一些费用,让他有权利先行挑选。彭约翰则是跟来负责看守的,虽然那并不必要,因为罪犯根本无处可逃;就算逃了,也会被像狗一样的追捕回来。   这些忍受了几个月痛苦的、拥挤的、半饥饿航程的罪犯,真的都只剩下一口气而已。起码要休息十天半个月的,才有能力做他们将被任命的挖掘深井的工作。   彭约翰并未回答她的话,她转过头去,发现他正以仰慕的眼神看着她,故意要让她知道并感觉到这是一种荣宠。若不是他的追求已变得可厌,它其实是满可笑的,雪兰皱起眉转开头去。他的表现好像正对一位绝世美女大为着迷,而雪兰明知自己连边都沾不上。她比一般女孩都高,穿着无袖上衣、素色长裙,浑身都是角度与直线,完全不是男性会喜欢的柔和的圆。   她的头发还好,是润泽的棕金色,可是却像马尾一样的厚和长。多年前,莲蒂曾试过许多方法想把它弄鬈,后来还是被迫放弃了。如今她很满意的将它梳成髻盘在颈后,只是发丝仍很容易逃脱而垂披在颈间与背后,令她发痒。她的脸因高颧骨、高额头和尖下巴,毫无继母和妹妹的娇柔之美;光滑的皮肤则因经常曝晒而成小麦色。   只有她的眼睛是真正的美的焦点。它们亮如金币,像一对由最底处透出光线来的黄宝石,外面则是一圈根部颜色较深、尖端却亮如她的发梢的浓密睫毛。甚至莲蒂和丽莎都很不情愿的承认雪兰的一对眼睛美得非比寻常。问题是,搭配她坚毅型的颧骨、较尖的下巴和瘦了些的身体,那对眼睛使她像一只机警的猫,而雪兰老早便发现男人只喜欢温驯的小猫。   「彭先生,你不是正要告诉我,我父亲为何到一艘罪犯船的船上去?」她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发,彭约翰总算还有点风度,知错的微红了脸。   「某个罪犯有点问题。」彭约翰不情不愿地说。   「什么问题。」雪兰毫不掩饰她的不悦。彭约翰那不关女人事的态度令她极其反感,如果他们真的结婚,她的职权大概会被限制到只有理家,而他将总揽牧羊场的大权,而这也肯定是他想跟她结婚的主要原因。身为麦艾德的独女,她应比继母和丽莎更有可能继承罗威庄。   但这也显示出彭约翰对她的父亲多么不了解,雪兰暗想。艾德的个性一向避重就轻,而罗威庄的未来铁定非常混乱。她的父亲当然喜欢她,但喜欢的程度可能还是比不上已明显在探听遗嘱内容的莲蒂。迷人如莲蒂一定也曾向艾德的律师打听,她才不会允许艾德剥夺她拥有这一赚钱大牧场的权利!她并不责怪父亲,即使是她也斗不过莲蒂的。   「我们约好要找六个人,也付了现金,但老板觉得受了骗。有个我认识的船员告诉我,其中有个没人要的滋事份子,船主便将他塞给了我们。你父亲很生气,拒绝接受他。毕竟罗威庄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们不需要一个滋事份子。」   雪兰点头。罪犯是澳洲的生命线,可是他们的数目却比地主多上许多,新南威尔斯各个养牛和养羊的牧场因此潜伏着许多随时会爆发的危机。罗威庄一向较为平静,因为他们雇用一部分土著,罪犯不多,而且受到不错的对待,但邻居们可就不那么幸运了。的确没有理由弄个恶棍回去惹是生非。   「爸爸事先没告诉他们,我们要的是哪一种人吗?」   「当然有,所以大副才同意把人收回去,可是却说他没有权利把钱退还给麦先生,而令尊对钱的想法你是很清楚的。」   的确,有个精明苏格兰祖先的艾德对追讨应属於自己的钱是不遗余力的。她相信这船上管钱的人应很快会退给他。「他很快会回来。」   彭约翰歪着头说:「他去满久了呢!」   「雪兰,爸爸呢?我快晒死了!」丽莎的叫嚷声让雪兰回过头去,看见丽莎双颊红扑扑的,本来拿帽子扇风的手似乎已累得抬不起来了。   「你死不了的,」雪兰口气坚定地说,随着丽莎大惊小怪的结果常常只是更大的灾难和哭闹。   「难怪你会变成老处女,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丽莎嚷道。彭约翰必然也听到了,但很有风度的保持面无表情,雪兰则颇为尴尬。自己承认和被人大声嚷嚷,真的是两回事。她老早便已决定,宁可当老处女也不要变成凡事皆得看丈夫脸色的不快乐的妻子。目前的法律规定妻子是丈夫的财产,一切皆得听命於他,如此任由男人控制,她光想到就害怕。至少她现在是满足的,当彭约翰的妻子她必定会非常非常的不快乐。   「雪兰,我的头好痛!」丽莎的呻吟引起她的注意,虽然没法原谅妹妹的羞辱,但她雪白的脸和额上的汗珠使人相信她真的很不舒服。雪兰绕到她那边,果然皮肤冰冷而湿黏。   「我好难过呀,雪兰!」   「我知道,宝贝。」雪兰的同情是真的。丽莎的确不能再晒太阳了,而触目所见却无任何荫凉之处。她得赶快想办法,叹口气,她说:「我去找爸爸回来,离开码头你就会舒服许多。」   「快一点呀,雪兰!」   「雪兰小姐,不可以,」彭约翰出声阻止。「你不能到一条罪犯船上,那不是淑女该有的行为。」   雪兰转过身来瞪着彭约翰,经过这灾难性的一天,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镇静多久。长期跟莲蒂和丽莎生活在一起,她早已学会控制自己的脾气,可是……   「我知道,可是我有其他的选择吗?除非你建议我们就在这儿晒到丽莎晕倒,而她是会的,我看见过。」   「可是,雪兰小姐……」   「我去找我父亲回来,谁也别多说什么。」她坚决地说。   他仍拒绝放弃。「我去找麦先生。」   「而把这些罪犯留给我看守?」雪兰摇头。「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丽莎,把帽子戴上!」   丽莎只顾闭着眼睛呻吟,根本不理她。雪兰看看天上——丽莎为什么偏要挑今天作怪?她不再理她,快步朝「史特姆号」走去。   码头上的男人都看看她,有些是好奇,有些带着她不愿分析的因素。不过她总算安全走过,没有人来打扰她,大概是她的长相真的太平庸吧,她好笑又好气的想。也或许大家都太热、太累了。她有点同情这些罪犯都得在工头的鞭策下,在烈日下做尽各种苦工,然后她很快提醒自己,她父亲不会喜欢这种滥情的想法。   在墨尔本以及整个澳洲,基本上只有两种居民:一种是解放主义者,他们认为罪犯、已服完刑的罪犯,以及罪犯的后代跟澳洲社会的其他成员都是一样的好,也应该受到同样的待遇。另一种则是排外者,认为过去和目前的罪犯以及他们的后代都是低等人,根本没有资格跟他们呼吸同样的空气。   解放主义者显然多是罪犯、服完刑的罪犯或是他们的孩子,当然很难令当局听得进他们对平等待遇的请求。身为地主,艾德当然是排外者,而雪兰也在认为罪犯是下等人的环境中长大,只是她仍多少有些基本的同情心。   「史特姆号」停泊的地方并不远,它像每条来往於英澳之间的罪犯船一样,都不大,好像一阵大浪就可以将它吞噬。它的船板已变成灰白色,多年前或许上过的漆,现在已了无踪影。船桅和船帆都已破旧。雪兰小心翼翼地登上船上的踏板。   她立刻注意到船上其实很热闹,一群嘈杂的人集中在看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某件事情,他们光裸、汗湿、结实的背令她看不见究竟是什么事。她开始考虑是否返回安全的码头等她父亲,但丽莎会有的反应激她上前。她虽不喜欢靠近这群魁梧的暴民,但比起应付丽莎的歇斯底里,她宁可选择他们。雪兰强自咽下她的退缩,绕过散置的绳索和工具,越来越接近那群人,并听到某种规律性重复的刺耳声音,注意到弥漫在甲板上的暴力气氛。她皱起眉头,设法辨认那个声音,并猜想那群人的中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能够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每一个人似乎都是如此专注那口哨似的鞭笞声如今已清晰可闻,令她随之抽动,而那呻吟声令她确定有人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那群男人,走向人群较稀疏的地点,暗自庆幸没有人注意到她,现在那个声音变得清晰无比,使她渴望自己不曾来到这里。但她终於来到栏杆旁,前面只有一个人挡住她的视线。彷佛意识到她的需要,那个男人选择此时侧转身子,雪兰的视线便越过他望向中央,而她立刻惊恐地希望她不曾看到。   一个高大的黑发男人被绑在桅杆上,全身只穿着一件破烂的裤子,他的双手高举过头,手腕上的铁铐扣着木杆上的铁钩,整个身子虚悬在半空中,只有脚趾勉强碰得到甲板。为了支撑他自己的重量,双臂上的青筋和血管已然高高突起,鲜血滑下被手铐铐住的腕部,但那根本无法和他背上泉涌的鲜血相比,二十多条鞭痕烙印在他宽阔而结实的背部,早已使它变得血肉模糊。他的黑发上不但浸泡着汗水,更累积着来自背部伤口的血。   雪兰惊骇地瞪着眼前的一幕时,一条皮鞭已经又卷上血流成河的背部,受刑的男人畏缩并抽搐,他的头反射性地仰起,发出低沉而苦恼的呻吟。随着每一鞭,鲜血和皮肉溅向离那个男人最近的人:执鞭的凶汉,应该是船长的男人和——她的父亲,一滴滴的血溅上他的长裤,其至飞上他雪白的衬衫。   鞭子再次在空中呼啸,随着另一个刺耳的巨响找到它无助的目标,那个犯人再次抽搐和呻吟。雪兰毛骨悚然地注视飞溅的鲜血印在她父亲的衣领上,而他依旧无动於衷,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受刑者,看他徒劳无助地蠕动和挣扎。执鞭的人再次甩动鞭子,而那个囚犯必然已听到,因为他的肌肉立刻痉挛地颤抖起来,再也无法忍受了。   「住手!」在尚未了解自己的意图之前,雪兰已经跑上前,挡在鞭子和那个男人之间,根本没想到这不是她能干涉的事情,只知道她无法忍受这种残酷而野蛮的行为。每一双眼睛突然都盯在她身上,除了那个执刑的男人,他似乎没听到她的叫声,或者选择漠视她,总之,他已经再次举起手中的鞭子。   「我说住手!」雪兰的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尖锐。「立刻住手!你听到没有?」 第二章   「雪兰!」她父亲震惊的声音传来,雪兰怒视他一眼,便转而盯着 那个执鞭的男人。他也毫不客气的回瞪,浅蓝得近乎无色的小眼睛中充满威胁和恶意,她的干涉只使他犹豫片刻,然后他再次准备扬起鞭子。   「不要挡住我的路,小姐。」他轻声警告。   「我偏要!」   「雪兰!」他的父亲终於甩开使他无法动弹的震惊,快步冲向她,并抓住她的双臂,无情的手指掐入她柔软的肌肤中。   「罗杰!」船长几乎在同时发出警告,并朝那个执鞭的男人简单地摇个头。那对无色的眼眸在雪兰脸上无邪地停留片刻,然后转向船长,扬高的手臂缓缓放下。   「雪兰,老天!你到底以为你在干什么?你正在干涉费船长的权威,阻碍他公正地惩罚这个男人!」麦艾德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同时感觉愤怒和尴尬。雪兰反抗地注视他,他并不高大——几乎和她一样高——可是非常强壮和结实,愤怒的脸和他逐渐稀疏的头都很像一头公牛。但雪兰平静地迎接他圆睁的灰眸,她不怕她爸爸。   「爸,你怎么可以参与这种事情呢?」她问道,声音和他的一样低沉和愤怒。「这是野蛮的行为,你应该加以阻止!」   她父亲朝她板紧脸孔,竖起眉毛。「你当然觉得它野蛮——因为你根本不应该看到!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你不应该上罪犯船,也不能干涉与你无关的事!」   「如果你指的是这种不人道的行为,那它当然跟我有关。和任何人都有关!他们会打死他!」雪兰怒声道。   「非常有可能。」她爸爸似乎一点也不在乎。   「爸!」   「雪兰,他是罪有应得,他在今天早上试图逃走时几乎杀死一个人,而且在航程中,他竭尽所能地唆使其他罪犯制造暴动。他是个毒瘤,女儿。没有人做错,他活该被打死,否则,不论他去哪个地方,都会造成祸害。」   「麦先生,我必须请求你带走这位小姐,你应该认识她吧?我想赶快解决这件事,今天下午还有许多待办的事情。」费船长走到麦艾德身边站住,冷冰冰地瞪着雪兰。   「这件事已经做得太过分了!」雪兰的声音和船长一样的冰冷,她怒目瞪着他,下巴愤怒地昂高。双手插腰,她的体型应该是很容易被打发的,但那母老虎的眼睛却向敢来动她的任何人挑战。   「麦先生!」   「雪兰!」她的父亲怒吼,抓紧她的手臂,彷佛要把她强行拖离那里。   「爸,这个人本来是卖给我们的,对不对?」她父亲勉强点个头。「那他应该由你决定如何处置,而不是其他人,你当然不会允许他被打死!我永远不相信你会做这种事!」   「小姐……」船长的语气凶狠。雪兰愤怒地迎接他的眼睛,他的声音在中途消失。   「雪兰,我已经退还这个男人,费船长也把钱还给我了,所以费船长才有权利处置他。我知道你或许会觉得无法忍受,可是这实在跟你无关,船长必须杀鸡儆猴。」   雪兰可以从眼角看到他们讨论的对象,他瘫在桅杆上,手臂的肌肉彷佛要爆出皮肤,他的头低垂,显然已失去知觉,自他背部泉涌而出的鲜血已然湿透他的长裤,成群的绿头苍蝇贪婪地徘徊在血肉模糊的伤口旁,偶尔会有一、两只扑上前舔舐鲜血。强烈的保护本能倏地升起,使雪兰决心解救这个男人,但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激起她这种感觉。   「麦先生!」费船长的声音变得更加凶悍。「我必须坚持立刻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你不弄走这位小姐,那我可要动手了!」   「不准碰我的女儿。」麦艾德或许不是天底下最慈祥的父亲,但他从来不曾打他的女儿,而雪兰知道他绝对不会允许其他的人伤害她。「雪兰……」他的唇抿紧。   「把钱还给船长,爸。」   「雪兰!」   「除非你把钱还给他,否则我绝对不走。爸,我说到做到。」她的语气坚决,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雪兰,你明知道罗威庄根本不需要这种人。看在上帝的分上,用用你的脑筋,女孩!」   雪兰以毫不畏缩的神情迎视她的父亲。「我知道他喜欢惹是生非,可是无论他做过什么,都不应该接受这种鞭打。」   「雪兰……」   「麦先生!」   「噢,可恶的!」艾德怒视费船长愤怒的脸庞,再转向坚决的雪兰。他怒哼一声,伸手取出口袋里的钱包。「你太固执了,女孩,难怪你始终找不到一个丈夫,你会把那个可怜的男人逼进坟墓里。」   「谢谢你,爸。」雪兰没有理会父亲气愤的抱怨,朝他绽开笑容,注视他把数好的钱递给也是满脸不高兴的费船长。   麦艾德没有回应她的微笑,反而怒视她。「我有预感你很快就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女儿。而我也会!」   雪兰没有回答,只把注意力转向桅杆那边,两个水手已经遵从船长的命令割开绑住那个犯人的粗绳,他的双臂沉重地落下,而他挣扎倚靠栏杆而站。但他只能站直片刻,然后他的膝盖发软,无力地瘫倒在甲板上,只有仍然抱住桅杆的双臂防止他趴下。他的前额顶着桅杆,身子半跪半瘫,那群被他的突发行为震开的苍蝇再次回来骚扰他。   雪兰走上前,准备挥手赶走那些苍蝇,但她的父亲立刻制止她。「不要仁慈过头,女孩。这个人只是一个罪犯,记得,他是个危险份子。」   「这或许是事实,爸。可是他已经是半昏迷状态,而且我们必须医治他的背,不可能这样把他运到罗威庄。」   「你已经救了他一命,这就够了。如果他被抽满两百鞭,就一定会死,但你已经及时解救他,现在只要他的运气够好,或许就可以捱到罗威庄。让倒楣的我医治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但雪兰还是听到了。   雪兰皱起眉头,不相信那个男人能够熬到罗威庄再接受治疗。「我们必须清洗并覆盖他的背,否则你就会浪费一笔可观的金钱。你应该看得出他的伤势很严重,即使不会因流血过多致死,也会因细菌感染。」   麦艾德瞪她片刻,然后转向那个脸朝下趴在甲板上的犯人,知道她说得有理。但还是没有放开雪兰,只是请费船长命令他的水手遵从雪兰的建议。费船长满脸的不以为然,但也不敢得罪他的客户。   「大概清理他一下吧,维克。」   「遵命,船长。」   叫维克的水手行个礼,转身抓起一桶水泼向那个犯人的背部。那个犯人痉挛地全身僵硬,喉中发出嘶哑的叫声,设法挺起身躯,并抬起头,凝视着他们的方向。雪兰首次瞥视他布满痛楚的脸孔。   在密匝匝的胡子下,她看得出他相当年轻,大约三十出头吧!只要清洗乾净,可能会相当迷人,她想着,他的五官似乎非常端正。他的眼眸迎视她的,虽然满布痛楚,但仍然蔚蓝得彷佛头上的青天,美得叫人无法相信它们会属於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然后,它们突然闭上,痛楚产生的气力像来时般迅速地消失,他抽搐地瘫回甲板。雪兰凝视着那瘫痪的人影,突然感觉强烈的怜悯,然后她严厉地告诉自己他只是一个犯人,而每一个人都知道犯人是最可恶也最凶悍的一群,他们当然不需要她的同情。维克又泼了一桶水上去,这回犯人动也不动。   「桶子里面是什么?」雪兰低声问她父亲。看过那人的脸和他美丽的眼睛,她竟然觉得他和她一样脆弱。这真荒谬,他只是罪犯,人人知道罪犯即使有感情也是粗野和冷酷的。   「海水呀。」维克答道。   「海水!」雪兰忍不住一阵颤抖,难怪那可怜的人要这样喊叫了,咸水泼在伤口上简直就像液态的火,到现在必定仍在灼痛。   「它有消毒的作用。」艾德说。但雪兰相信即使对狗,他也不会这样做。   艾德请船长命令两个水手为他们抬那个犯人之后,就命令雪兰跟他一起下船,并抓紧她的手臂。   「可是他的背——我们不是应该至少要包扎一下吗?那些苍蝇,还有一路上的尘土……」   「我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何况,这种伤口在敞开的空间会比较容易愈合,绷带只会黏住伤口。」   雪兰知道他说得对,可是注视那些苍蝇群聚在破裂的伤口旁边仍使她感觉好恶心。她无法相信他能够捱到罗威庄,但她的父亲显然已经非常不耐烦,即使她坚持,也不会得到任何结果,何况,她身边也没有绷带。   她允许她的父亲引导她穿过分开的人群,两个提着犯人裤腰的水手走到他们前面,她发现他仍企图要自己走,但水手不耐烦的拖着他前进,即使膝盖弯着,他仍比两个水手要高,而且他也极力要保持头挺起来,但经过几次的尝试还是挫败的垂了下来。雪兰突然想起她上船的原因。老天爷,丽莎!她挣脱她父亲的手,匆匆跑过码头,希望能及时避免让丽莎看到那个犯人血肉模糊的伤口。丽莎一向怕见到血,何况,她已经感觉不舒服,可是还是太晚了,她只能及时抱住昏过去的丽莎。   从罗威庄到墨尔本的往返时间通常需要三天,但这次返家的时间似乎多了一倍。病倒的丽莎必须把头枕在驾车的雪兰膝上,而天气热得叫人窒息,飞扬的尘土寻找着每一个细小的开口,设法附着在她汗流浃背的肌肤上。她们背后牛车扬起的尘土会更可怕,想到那犯人在颠簸的车上,伤口不知会疼得如何可怕。还会附着汗水和尘土。驾牛车的彭约翰大概也很不好受,只有骑马的艾德可以避掉。   快天黑时,他们终於驶进预备过夜的小旅社,雪兰和丽莎共用一个房间。她协助丽莎洗澡后扶她上床,自己也只想洗澡和睡觉,可是如果她不先设法协助那个受伤的犯人,她知道她永远无法睡着。   洗掉一天的尘土之后,她感觉舒服许多,并将浓密的长发绾成一个髻,换上原本明天早上才要穿的衣服。丽莎已经熟睡了,她专注地聆听片刻,才吹熄腊烛,拿起任何澳洲人出门都会携带的医药箱走向马厩。出门在外,从蛇咬、中暑、划断手,任何灾祸都有可能发生。   她知道她的父亲和彭约翰都会强烈反对她的计划,所以也不打算让他们发现她的行踪。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后,她庆幸有明亮的月光为她照亮去路,否则她可能得藉助蜡烛的光芒,而那无疑会泄漏她的行踪。   稍寒的夜风吹来,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这件无袖的上衣及长裙和她先前穿的那套衣裙同样古板和过时,但也同样实用。雪兰一向认为没有必要用借来的羽毛强调她的平庸,所以总是选择比较不会脏的颜色,像黑色或灰色。   黑暗的马厩里闪动着怪异的阴影,雪兰在敞开的门口犹豫片刻。他们一定会链住那些人,只要她小心,应该没有人能够伤害她。可是如果有其他人在黑暗中突然扑上……   她斥责自己的反应过度,在她的继母莲蒂和她的女儿丽莎尖声怪叫时,她通常都会是泰然自若的,现在怎么会仿效起她们呢?她意志坚决地走进去,决心要完成今晚的任务。   前面的几个畜栏里关着马匹,然后是牛,最后两个才是那些犯人。三个人共用一个畜栏,都已被安全地链住并睡着。她很快找到她要找的人,即使在黑暗中,他高大的身材和结实的肌肉仍然清晰可见,另一个和他链在一起的男人则蜷缩在另一个角落里。根据他们平稳的呼吸判断,她知道两个男人都睡得很熟。   在走进畜栏之前,她再次犹豫,毕竟,这是个犯人,而且以危险闻名,她根本不应该接近他。然后在他移动身躯并发出呻吟时,凄惨的声音终於扯动她的良知,他是一个人,而且正处在痛楚之中。   她缓慢而谨慎地移动,不希望吵醒睡着的人,虽然明知在为他敷药时,一定会惊醒那个犯人,她仍然希望尽可能延后那一刻。这实在很愚蠢,她告诉自己,他不会伤害她的,她只是要帮助他。   在他身边跪下后,雪兰伸手碰触他的手臂,想轻轻唤醒他,警告他治疗会带来的痛楚。但他魁梧的身躯使她停下手。虽然经历长程航行的折磨,已经使他显得瘦削而憔悴,但那宽阔的肩和强壮的四肢仍然具有威胁的力量。雪兰知道自己相当高,但这个男人至少比她高出三十公分左右,但毒打和失血应已令他十分虚弱,她在黑暗中瞥视那些铁链,即使他想伤害她,也不太可能做到。   可是她注意到他只有一只手腕被铐住,铁链的另一端扣住头顶的圆环,还是太危险。雪兰往后退开,准备站起身子,像进来时一样悄悄地离开。但突然之间,她的手腕已经被他紧紧抓住,她震惊地倒抽一口气,想扯回她的手,可是他的大手紧紧握住她。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瞪着那只大手,然后望向他的脸庞。一线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在他的蓝眸中闪耀,睁开的眼眸凝视责她。 第三章   「你要干什么?」沙哑的低语粗暴而充满敌意。   「我——我来帮助你,我有一些药膏,可以为你敷背。」他没有立刻采取暴力的行动,使她松了一口气,也不再那么害怕,毕竟,伤害她对他会有什么好处呢?他不可能逃走,而他一定知道如果伤害她,他一定会被杀死,或许被鞭打至死。可是她仍然忧心忡忡地颤抖,某种怪异的感觉在她背脊上爬动。她从来不曾如此接近一个半裸的男人,他充满阳刚气息的赤裸背部骚扰着她,更别提那毛茸茸的胸膛,还有他的气息,混杂着汗水、血和属於男人的麝香,使她感觉强烈的不安。她轻扯被困的手,但他不肯放开她的手腕。   「这不就是那个善良的撒马利亚人?」那苦涩而讽刺的话,告诉雪兰他确实记得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这应该会使她感觉比较安全,但她没有。「想要用一点善行买通前往天堂的路吗?」他继续讽刺她。「算了,省省吧!我才不要你的帮助。」   他甩开她的手腕,掉转头不再理睬她。现在,她可以自由地离开。可是她却停留在原处,审视他形状美好的头。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而且积着血块,好像几个月没剪过、梳过或洗过。   「不论你要不要我的协助,你的背确实需要治疗,而我打算尽力而为。」在他放开她的手腕时,她的恐惧消失了一大半,虽然她的肌肤仍然被他捏得有点痛,但如果他想伤害她,一定早就动手了。他的讽刺不但不曾惊吓她,反而激起她的顽固和勇气。   「而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对不对?」他转回头注视她。「噢,对了,你拥有我,不是吗?你爸爸在今天下午买了我。」轻蔑和嘲讽的语气变得更加明显和强烈。   雪兰的唇抿紧。「对,他买了你。」她冷冷地同意他的话。   「没有人能拥有我!」他轻柔的声音具有某种魅力,但也隐含着暴力。雪兰没有说话,只是迎视他。他撇撇嘴,轻蔑的笑容展示出洁白而闪亮的牙齿。「尤其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丑女人,连棍子都比她具有女人味!怎么回事,小姐,你找不到为你暖被窝的男人吗?你真的这么猴急,必须劳动老爸为你买一个吗?」   雪兰的嘴震惊地张大,但在他的话开始穿过她的震惊时,愤怒的火花迅速点燃她的血管。「老天,你真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猪!」她说道。「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已经在墨尔本的港湾里充当鱼饵了!你怎么敢对我说这种话!我会要你……」她的声音倏地收住了,了解自己几乎要威胁他。   「接受鞭打吗?」他的猜测准确得该死。「这就是你用来得到快感的方式吗?注视男人被鞭挞?或者,你喜欢自己动手?」   「如果你不闭上你那张脏嘴,我会找人来为你关上!」她的声音扬高,配合她爆发的怒气。她跳了起来,膝上的医药箱摔落地面,里面的东西全部散向四处。「我今天一定是发疯了,才会制止他们!我爸说得对,你活该挨鞭子。我真希望他们已经打死你!我……」   一圈金色的光芒打断她的话。雪兰转向畜栏的入口,睁大眼睛,看到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突如其来的灯光使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她知道一定是她父亲或者彭约翰。   「这是怎么回事?」怒吼的声音属於罗威庄的工头。小婊子,如果你——」他的话猛然煞住,举高的油灯摇晃了一下,然后放低。雪兰看到他惊恐的神情,他的颈和脸迅速地胀红。「雪兰小姐,我请求你的原谅。」他的声音颤抖,迎接她的眼眸尴尬而充满歉意。「我以为——我听到这里有女人的声音,误以为——你——你是某个女仆。」   「没有关系,彭先生。」雪兰的愤怒是针对躺在她脚边的男人,她感觉到那个犯人无礼的视线,他一定正乐得很,因为彭约翰的咆哮似乎证实他对她的想法。她继续盯着工头的脸庞,不愿意注视那个侮辱她的禽兽。然后,她高傲地走向畜栏的门,彭约翰仍因侮骂她而感觉惊恐,然后,在情况逐渐明朗化时,他抿紧嘴唇,眯起眼睛。   「雪兰小姐,你在马厩里做什么?在晚上,独自和这些罪犯在一起。」他的语气逼人,雪兰继续昂首阔步地走去,而他也不等待她的辩驳。「老天爷,雪兰小姐!你到底以为你自己在做什么,竟然让自己和这种恶棍如此接近?他可能会伤害你、谋杀你,或者……更糟!」雪兰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红晕也窜上她的颊,但她却不愿意相信那个罪犯会做那种事,首先她自己缺乏吸引力,而他的身体状况可能也不会允许他。   「我来治疗这个男人的背,彭先生。」雪兰平静地回答,决定不显露她的困窘。她走到门口,等待另一头的彭约翰挪开身子,好让她打开门。但他没有,只是瞪着她的脸,然后越过她望向那个犯人。「请你让我过去。」   他仍然不移动,只是转回视线搜寻她的脸庞,然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医疗用品为什么散置地上?如果你是来医治他的背,为什么没动手?我进来时,听到你在大叫——老天!如果那个恶棍敢动你一根寒毛……他有没有碰你,雪兰?只要告诉我一声,我会完成费船长没完成的事!」他住后退开,很快打开门,准备走进去,并牢盯着那个俯卧在地上的犯人,两个男人的视线在沉默中战斗。   「混帐东西,如果你碰过这位小姐,那你会在我结束之前乞求我宰掉你!」   「不要再胡说八道,彭先生。」虽然恼怒那个犯人的无礼,雪兰仍然伸手制止彭约翰。她不想再看到暴力的行为,不论那个人多么罪有应得。   「雪兰……」他的呼吸急促,愤怒似乎使他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淡褐色的眼眸瞪着她,命令她离开,但雪兰略微昂高下巴,毫不畏缩和让步。   「我相信我不会允许你使用我的名字,彭先生。」她打算转移他的注意力,而且果然收效了。   「别荒唐了,女孩。」他回答。「我当然可以叫你雪兰,毕竟,我们很快就会成为夫妻。我已经跟令尊讨论过我们的事,你很快就会习惯我直呼你的名字,而你也必须开始叫我约翰。」   他自信的话再次激起雪兰的怒气,她的脾气通常非常温和,今天却一再被激怒。她挺直背脊,冷冷地瞪着工头。「我根本不打算嫁给你,你应该很清楚,彭先生。」她冷冰冰地说道。「你和爸爸可以做你们喜欢的所有计划,但别想把我扯进去。」   「啊,雪兰,女孩,你只是害羞。」他亲昵的语气使雪兰气得咬牙切齿,几乎说出令她自己后悔的话。彭约翰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臂,她愤怒地甩开他,他好像准备再次尝试,她连忙往后退开。他眯起眼睛,但没有跟随她。   「你还没告诉我那个犯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彭约翰的视线转向趴伏在干草上的男人。   雪兰回头瞥视。迎上那对澄净的蓝眸,虽然他的脸庞小心翼翼地不露出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睑眨动一次,然后定定地瞪着她。雪兰知道他了解这是她报复他出言不逊的机会,只要她略微暗示,彭约翰就会冲进来发泄他的怒气,而他们都知道他绝对不会有丝毫的慈悲。   技术上来说,只有政府官员及他们的代表才有资格下令处罚犯人。实际上,地主及其手下都各行其是。鞭打是最常用的处罚,打死人也是常有的事。但政府通常并不过问。这些犯人原来就是英格兰的渣滓,即便来到澳洲;而且少了几个谁也不会去抱怨?何况,这些犯人如果不怕管理他们的人,谁有能力叫他们工作?   在罗威庄,彭约翰的行为仍受艾德的管制 只在犯人极其叛逆时,艾德才会允许他施以鞭打——但彭约翰的权势其实已大到瞒着艾德做了许多事,雪兰老早怀疑这一点,但犯人惧怕工头的威权,谁也不敢说什么,以免有生命的危险。   「雪兰?」彭约翰提醒她尚未回答他。   雪兰继续盯着那对深邃的蓝眸,现在,那张憔悴的脸孔彷佛由石头雕刻而成,连睫毛都没眨动一下以恳求她的沉默。他冰冷而无礼的凝视再次引发雪兰的怒气,她抿紧双唇,忆起他对她的侮辱,他理应受到最严厉的处罚。   「现在是谁荒唐,彭先生?」雪兰板着脸不悦地说道。「这个人当然没有对我做任何事。」   「那你为什么大呼小叫呢?」彭约翰决心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要告诉我没有人大呼小叫,我是亲耳听到的。」   雪兰傲慢地注视他。「虽然这真的不关你的事,但我还是乐意满足你的好奇心。他不要我医治他的背,而我却坚持要帮助他,现在我了解他终究是对的。」   彭约翰怒视她,显然要责骂她,但又慑於她的身分,何况,他还打算娶她。雪兰看到他的神情迅速转变,知道他已决定在把她哄骗到手之前,最好不要表现得太过霸道。   「好吧,雪兰小姐。」他再次扮演工头的角色,但无法完全掩饰他的愤怒。雪兰颤抖着,更加笃定不嫁给彭约翰的决心,他眼中的寒芒告诉她,她的反抗有多么激怒他,如果她成为他的妻子,那他的报复将会有多么可怕。   雪兰继续凝视他的眼眸,决心不让他看出她心中的恐惧,然后,她转身弯下腰,开始捡拾四散的医疗品。那个忘恩负义的恶棍用手枕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很快地瞥视他一眼之后,雪兰就不再看他,以后他必须完全靠他自己了,因为她绝对不会再帮助他。   「我来帮你。」彭约翰弯腰捡起离他最近的几样东西,递给雪兰,并恶狠狠地瞪视那个受伤的犯人。「我护送你回旅舍。」他对已收好东西的雪兰说道。   雪兰不想再跟他辩驳,在经过这漫长而艰苦的一天之后,她确实只想上床睡觉。抱紧医药箱,她领先走出畜栏,甚至未等待约翰取下钩子上的油灯。回旅舍的途中,他们俩都没说话,他不曾再尝试碰触她,只是低声向她道晚安之后离开。而雪兰也终於松了一口气,悄悄走进房里。   雪兰知道自己虽不喜欢彭约翰,但似乎也不宜与他为敌。罗威庄需要他,艾德一个人永远不可能经营得了那么大的牧羊场,而非犯人的欧洲人实在太少。雪兰可以处理所有的行政业务,但她终究不可能去农场上监督工作。形成罗威庄人力的犯人和其他工作人员有一个共通点:他们都是男人,而男人不会肯听女人的命令。他们一定会制造许多事端,而那是罗威庄所最不需要的。   墨尔本回来后的十天里,雪兰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父亲像往常一样,一头钻进了配种棚,只忙着想改良曾经得奖的马利诺羊,并多多繁殖下去,这使得雪兰必须独立工作,设法在有限的现金与庞大的帐单与开销之间取得平衡。此外,整个家庭还必须靠她管理,新来犯人的资料也必须加以分类建档,而且还必须扮演护土。   她的继母莲蒂在他们出门的期间患上鼻黏膜炎,丽莎很快就宣称她也和她母亲得了同样的病。由於屋内只有本来也是犯人、后由雪兰的母亲将她训练成管家的柏太太以及两个女佣,雪兰不得不也被两个伪装的病人差来遣去。莲蒂一再哀叫佣人太少,但精明的艾德已指示雪兰不得再雇人。雪兰充耳不闻之余,仍常被这一对母女弄得咬着牙数到十。好不容易,她们总算好了些,雪兰便将丽莎留给女佣照顾,走出户外来透透气。   她由后门出屋,经过菜园,朝两百码外的马厩走去。她的左边是一片果园,种有香蕉、柳橙、柠檬、芭乐等水果。右边原是花园,现在只剩枯枝,乾旱时期,宝贵的水轮不到花儿来用,原应翠绿的草坪也惨遭相同的命运,裙摆过处则发出干燥的摩擦声。   雪兰哀伤地摇摇头回望房子。原本遮蔽房子的尤加利树叶子全掉得只剩枯枝,使建筑物看起来也有些丑陋,白漆也在烈阳下片片剥落。   马厩的畜栏还有几匹马,正甩着尾巴赶苍蝇。它们大概也热得很难受吧,雪兰走进较为凉快的棚内,一边让眼睛适应,一边轻拍凑上来的「克莱儿」,她最喜欢骑的「马拉奇」也过来欢迎她。天气虽热,她仍喜欢骑马,她想骑到河边,那边的树因为有水,叶子掉得较少,应是比较凉快的地方。   「请替我将『马拉奇』上鞍。」她对她以为是土著马夫乔吉的人影说。   「是的,小姐。」这回答的声音有着伪装的顺从。这不是乔吉,这个庄严的声音有着某种似有若无的口音……   她的眼睛已逐渐适应黑暗。她眯眼望向回答的男人,他太高、太大,肩膀也太宽,这时他的五官进入焦距,瘦黑脸上的那对蓝眼不由她误认。 第四章   「葛尼克。」雪兰认出那个在那可怕的一夜之后,她再也不想见到的犯人的脸。他在马厩中做什么?由於他的背伤,她和她父亲都同意由柏太太照顾他几个星期才开始工作。   「你知道我的名字。」适应黑暗后的她看见一道黑眉扬了起来。他看来已经好了许多,但他的高大似乎也把她比了下去。虽仍削瘦,但他已不再那么虚弱和憔悴,他的肩膀已足以挺起那件干净的白衬衫,穿着黑色长裤的腿看来十分结实。她的眼光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圈,那锐不可挡的男性令她奇异的不安起来。   想起他荒谬的建议以及他可能会如何解释她的意图,她赶忙将眼光移回他的脸上。   一到那里,它们又情不自禁的睁大了。看过脏兮兮的、痛苦且胡子一把的他,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的真面目会恍如每个女学生的梦想。   他的头发已清洗梳剪过,但仍有些鬈,黑亮一如她父亲星期天上教堂穿的长靴。他脸上的平面和角度都是绝美的雕塑作品才会有的,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完美。他的前额平直而宽,颧骨线条优美,下颔则方。此时他下唇较厚的嘴抿成似笑非笑的曲线。鼻梁直而且高,毫无瑕疵。苍白病容已经被澳洲烈日晒出了颜色。使得那对圈在女孩子都会羡慕的睫毛之中的清澈蓝眸,望之也就会忘了说话。它们真的像一对蓝宝石,雪兰心里想着。而且,闪闪发亮的——似乎正在取笑她!   她这才震惊的发现,自己这副呆若木鸡、张口结舌的样子,不知被他想成了什么。她突然想起她要帮他敷药那晚他所说的羞辱的言辞,眼前便浮现他裸着毛茸茸的胸膛,她甚至记得他的气味。   雪兰感觉自己的脸又讨厌的红了起来,拚命想要记起她呆掉之前,他们正在谈些什么。噢,对了,名字。   「牧场的一切记录都由我管理,」她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不让他发现他正小心强烈的影响她。「你的文件也在其中。你叫葛尼克,三十二岁,爱尔兰人,没有亲人,因抢劫被判刑十五年。而我似乎请你帮我上鞍。」   他眯起眼睛注视着她,她突然发觉他们是多么孤立。马厩位置偏远,四周除了马儿,连人也没有,而且他的手和脚都是自由的。罗威庄通常不禁锢犯人,因为不熟悉地形的他们几乎无处可逃。   静默中,雪兰甚至听到苍蝇的嗡嗡声,她看着门外亮晃晃的太阳,极想赶快出去,以便离开这个犯人所散发出来的敌意和汗臭。然后,她记起她是谁,赶紧挺直脊梁。她不必怕他,即使有一点点,也不必让他知道。   「是的!小姐。」他重复先前的话,但这次没有取笑她。雪兰把嘴一抿,决定建立应有的主仆关系。   「你可以称呼我雪兰小姐。」她对转身打开「马拉奇」的门并领它出来的身形说。她看着他处理高大的种马那份自信满满的样子,知道他对动物很有一套。   「是的,雪兰小姐。」他故意装出一副土著的口音,令雪兰的无名火又要冒起来。这个男人竟然这么容易激怒她?平常她对这种冒犯都是冷然相向,面对他则经常濒临爆发的边缘。   「请告诉我哪副马鞍是你的,我就尽快帮你准备好,雪兰小姐。」他向鞍具室走去,雪兰只好跟过去指出她常用的侧鞍、毯子和辔衔。他是故意要激怒她,但从他的某些动作,她仍可看出鞭打的伤仍未痊愈,也仍给他带来不少痛苦。   「乔吉哪里去了?」她受不了沉默,只好说。   葛尼克扭过头来看她,双手仍熟练的进行系鞍带的动作,显然对马极其熟悉。奇怪的是,看着他的手,她竟然仍感觉到那些修长手指在她的腕上留下的印记。   「你的未婚夫觉得没有理由放纵我躺在工寮养伤,三天前命我代替乔吉管理马厩,而乔吉现在大概取代我在挖井吧?」   雪兰咬咬牙,这犯人真的很会惹人生气。「如果你指的是彭先生,他并不是我的未婚夫。」她冷冷地说。   「这话你也说过了,但他似乎认为你只是害羞。」他转过身,一把就握住她的腰将她举起。她惊喘一声,不由自主地抓住肌肉虬节的前臂,在他将她荡起时求取平衡。   被举起在他身前,她觉得自己小得离奇。面对巨大的男性力量而感觉无助,对她是一种崭新的经验,而她的确不喜欢!她也告诉自己,那加快的心跳绝对只是因为她的愤怒与警戒。   「放我下来!你好大胆!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她的大眼睛怒视着他。   「我当然是要协助你上马呀,雪兰小姐,」他说,那眼中的闪光揶揄她。她的臀部也真的碰到光滑的马鞍了。「你还会以为我要做什么?」   当他握住她的脚踝放入侧鞍的适当位置上,她的脸全红了。   「你真无礼。」当他将缰绳放入她未戴手套的手中,她马上挣脱他的碰触,「马拉奇」因此惊跳了一下。她只好先专心去控制和安抚马匹,才再狠狠地瞪视葛尼克。坐在马上,她可比他高多了,这令她重拾自信。   「看来这并不符合你的基督徒善行标准,」他的声音和眼中的恨意与责难,令雪兰禁不住往内缩了一下。「我宁可选择他们的残酷,也不要你虚伪的善意。他们至少是诚实的。」   这实在太过分了。雪兰挥起手中的鞭子朝他的脸打去,皮革接触皮肤的声音极为刺耳,葛尼克举手护脸,人则退后一步,他放下手时,掌中和颊上皆有血迹。   看着那些血,他的嘴愤怒的抿直,蓝眼烧向她的。但他还来不及采取行动,她已促马飞奔而去。「马拉奇」本已因周围两人的敌意而惴惴不安,经此一踢,真是拔足飞奔,雪兰差点掉了下来。   她出来骑马的兴致全被毁了,两个星期仅有的悠闲时刻,竟然被一个犯人全部破坏?想到此,她自己都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但想到她在他脸上打出的伤口,笑声就不见了。葛尼克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愤怒,她不敢想像自己若未曾及时逃出,后果会是如何。   身为被判刑的罪犯,他对暴力绝对不会陌生。而看他当时的表情,也是一副恨不得将她扭断的样子。想起他那被自己故意打出的血,她有点想吐,她从来不曾做过这样的事,看来父亲在「史特姆号」上说此人十分危险的话,的确有些道理。他是如此无礼、粗鲁和……她想到他坚硬的手在她的鞍上、脚上,胃部不禁打颤。她那时的反应、现在的感觉和回忆,必定只是单纯的愤怒与嫌恶,不可能是别的。这个人是个罪犯!她发觉自己总不能在未来的十五年都提心吊担的害怕他的报复,但她又该怎样说才不会引起她父亲或彭约翰的怀疑?她必须想个法子赶走这个葛尼克,她该怎么做?   雪兰专心的想着这件事,并未留意「马拉奇」正往它平日最喜爱的尤加利树林走去,反正马儿认得路,它们是绝不会迷失的。她又联想到一个问题,葛尼克在马厩里工作,她稍后如何将「马拉奇」还回去?   由加利树林中因为一股清泉而成了干旱天气里的绿洲,可是雪兰竟无心情享受。甚至连在蕨类植物之间恣意生长的美丽粉红色兰花,这会儿都无法让她分心。「马拉奇」高兴的吃着几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吃到的嫩草,雪兰坐在它的背上,静听林间风声虫鸣,她该怎么——   一双粗鲁的手握住她的腰,令她立刻回到现实之中。她正被人由鞍上向后拉去,「马拉奇」受惊之余急步后退便跑掉了。她出声正要尖叫,嘴却被人蒙住,她最害怕的事发生了:葛尼克追踪她离开牧场,在无人能协助她的地方采取报复。   这时她被人抓住头发,后脑撞上一个男人坚硬的肩骨。她扭动她的头,又踢又扭的只想挣脱那双禁锢她的双手,这样的扭打中,雪兰第一次看见攻击她的人。   那张饱经日晒的瘦长脸、鬈毛发和红圈眼绝对不属於葛尼克。怪异的是,这个发现反而令她的恐惧陡增十倍。她更是努力的挣扎,拚命用手肘撞击那人的肋骨。   对方闷哼一声,稍微放松他的箝制。她抬起马靴坚硬的后跟朝他的膝盖用力踢去,差点令他跪了下来。但他一边咒骂,一边后退。趁他的抓握更是松开时,雪兰用力朝那蒙在她嘴的手指狠狠咬了下去,同时猛地使劲扭动。她并未挣脱,但至少嘴巴是暂时自由了,便赶紧利用被再度蒙住之前,放声尖叫了起来。   当他将她又拽回树丛中时,雪兰一边挣扎一边害怕的抽泣起来。他是一个白人,这表示他极可能是罪犯;但他并非在罗威庄工作,这表示他是从某处逃了出来,是个恶棍。也许他就是上个月前烧了罗威庄南方白家那个牧羊场的罪犯之一。虽然白保罗一向以残酷对待罪犯闻名,但不应换来一个全家被杀的下场……感觉那双手臂的强大力量,她机灵灵打个冷颤。他会杀她吗?   他在要抱起她时,又颠了一下,她疯狂扭动,再次想要挣脱。突然的,她却毫无预警的被放开了。雪兰跌落地面,惊骇地叫了出来。厚厚的苔藓成了她的坐垫,但痛楚仍由首先触地的手肘和臀部传到全身。她摸索着想站起来,一边害怕的看向刚才攻击她的人。令她惊讶的是,他正像她刚才那样死命挣扎,一只有力的手臂正箍住他的喉咙,尽全力几要将他扼毙,他的另一手则被扭在身后。   她睁大了眼,如今心神稍定,听觉方才恢复功能,听见了男人的怒斥和两双脚在苔藓地上急遽移动的摩擦声。   雪兰望向攻击者后方那个前来拯救她的人,葛尼克那张俊美的脸正因用力而胀得通红。 第五章   「你这臭小子,别动啦,小心我扭断你的脖子!」葛尼克的爱尔兰腔在他对那个仍不断挣扎的男子说话时,显得更重了。看他仍继续抗拒,葛尼克的手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双眼圆睁,张大了嘴像上了岸的鱼般需索空气。葛尼克不理他,一直到他全身瘫软方松手放开。   「下次?不会有下一次了,你懂吗?」葛尼克威胁那人时,嘴的四周已是一片白色。雪兰原以为那是因为他生气,随即注意到他的前额已满是汗珠,方才了解他承受某种痛苦,他的背伤没有两个星期绝不能痊愈,如今这场搏斗大概使他刚刚愈合的伤口全都爆裂开来了。打退攻击她的人,也令他付出不少代价,对於他竟愿意这样做,她的确有些惊奇,唯一的解释是,他果然如她害怕的跟踪着她,他原想报复……但另一个攻击者使事情有了变化。他还来不及想清楚,便本能的先救了她。如果他有时间多想一下,他会当成这是最好的报复,而且不会危害到他。   「他伤了你没有?」他有些严厉地问。   雪兰仍觉得有些晕眩,摇摇头。「没有。」   葛尼克深吸一口,注意力回到脚边的那个人。「你要我怎么处置他,雪兰小姐?」   她本来是视而不见地盯着他们,但他那声最后才补上去的「雪兰小姐」将她很快的带回现场,不管他是不是刚才救了她,他那无礼的、故意要激怒她的口气,就令她火冒三丈。   葛尼克笑看着她,似乎对她那无处可发的怒火颇为自得其乐。他的样子是那般的英俊,尤其是从树叶间筛洒下来的阳光,照得他的黑发闪闪发光,一口白牙也在黝黑的脸上发出嘲弄的光。发现自己竟然更对拯救自己的人生气,令她觉得一切荒谬而可恨。   「雪兰小姐?」   雪兰七手八脚的站起来,将散乱的长发塞到耳后,对自己一定比平常邋遢感到极其不悦。她的裙子沾了泥块,上衣被扯破,露出了自己的内衣,叫人痴狂的头发则像一堆胡乱生长的麦草。说不出理由的,比起他的俊美,自己远远不如的认知竟令她无比的沮丧与挫败。   她按住被撕破的上衣,看看那个被尼克抓住、此刻满脸惊惧的男人,再看看葛尼克。他那看好戏的笑容更加扩大,似乎正在心里大大的嘲弄和揶揄她。她真想抓住一块大石头,朝那闪闪发光的白牙砸去,但她按捺下那股冲动,看向那个攻击她的人。   「这人应该是由某个牧场私自脱逃的罪犯,」她是对葛尼克说话,但并未看着他。「如果是,我们就应该将他交给墨尔本警局。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先把他带回罗威庄再说。」她想起跑掉的「马拉奇」。「但怎么回去?」   「我把一匹马留在那边树林中,」葛尼克朝小河点点头。「听见你尖叫时,我想偷袭应该较能拿下攻击你的人。」他的笑容更深,露出了左颊的一个酒窝,雪兰努力不要去注意它。「我那时是如此的相信就算一支军队,也不可能从一位如此端庄的小姐口中挤出那样尖叫来——雪兰小姐。」   她一时想不出既可以反驳他又不损及自己尊严的话,只能用眼光想要将他的眼球挖出来。这时,那仍被葛尼克箍着脖子的人突然张嘴闭眼,脸色苍白,一副快死了的样子,只有胸前的起伏证明他还有一口气。   「他昏过去了。」雪兰瞪他一眼,很高兴有个罪证确凿的事可以指控他。葛尼克毫不在意的耸耸肩,雪兰走近些看那个瘫软的人,发现他的口鼻间似乎有些发青。   「我看你还是放开他吧。」雪兰说,她可不想成为勒死人的共犯。   「不行。」他的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雪兰目光如刀刺向他,她实在厌倦周围的男人都自以为高她一等,而这人甚至还是个罪犯!   「我说放开他,」她以眼光向他挑衅。「把他放到地上让他回过气来,我们总不能这样带他回去。如果只有一匹马,他得自己走路——除非你想背他。   葛尼克看了她一会儿,再次耸耸肩。「悉听尊命,雪兰小姐。」   雪兰胜利地看那男人瘫到地上,一动也不动一副十分可怜的模样,令她忍不住上前查看。   「退后!」葛尼克的警告来得还是太晚。那人突然猛地跳起来,一把推开正要俯身看他的雪兰跑掉了,雪兰被他这一推,要不是葛尼克伸臂揽住她的腰,大概就要被转了一圈还跌到地上。   被他的双手握住腰肋之间的感觉十分亲密,虽然这只是他阻止她跌倒的本能反应,但那火烫的感觉仍使她不由自主的想要跳开。她突然而又猛力的缩身动作,令葛尼克向后蹒跚退了几步,偏偏又绊到一根掉落的树枝,因此重重地倒了下去,当他的背部撞击到地上,更发出了严厉的咒骂声,雪兰听得一阵瑟缩,急急的赶到他身边,只好任由另一个男人跑掉了。   「老天,女人!看你做了什么好事。」葛尼克怒视着她。现在他已翻转身子,俯卧在地上,眼眸因痛楚而眯成细缝,但仍然射出厌恶和气愤的目光。「如果你正在期盼我爬起来追赶他,那就快换个主意吧!因为我可能会好几个月无法动弹。」   「对不起!」雪兰不由自主地说道,然后才忆起和她说话的人是谁。她的双眉皱成一个愤怒的V字,金色的眼眸怒视着那个趴边在她脚边的男人。「你少在我面前乱骂人!」   「噢,你这忘恩负义的……」尼克猛地打住,显然忆起她在不久之前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并不得不莞尔一笑。雪兰也忆起那晚的事,并回他一笑。这整个情况实在太荒谬了,而他看起来是如此可笑,一根羊齿蕨挂在乌黑的头发上,更多的青草装饰他趴伏的庞大身躯,脸上的笑则混杂着痛楚。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不带嘲讽的笑容,而他带来的效果足以使她晕眩。「对不起,雪兰小姐。」他友善的笑容使口气中的刺不再那么刺人。   雪兰伸出一手准备协助他站起,但他没有反应,只是躺在那里,眯着眼睛仰视她。雪兰皱起眉头,是他的伤势比她想像中严重,或者他决定继续保持这种缺乏理性的敌对状态?她咬住下唇,决定往好处想,并俯向他,关怀地注视他。「你的背很痛吗?」   尼克撇撇嘴。「不会比平常痛。我只想躺一下,现在移动可能会非常疼痛。」他停顿一下,设法移动肩膀,然后扮个苦脸。「看来我们的朋友应该已经远走高飞了吧?」   雪兰环顾树林,衷心希望那个男人确实走远了,否则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葛尼克又动弹不得。「应该是吧!」她回答,他们的四周只有那些青翠的蕨类植物,两只蝴蝶选择在此刻飞到他们旁边,此外就只有泉水淙淙的声音了。   他又绽开笑容。   「别担心,如果他回来,我应该还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保护你。」   「你为什么要救我?」雪兰脱口问道。他的手反射性地伸向她在他颊上造成的伤口,她的心不禁畏缩一下。   「你问我为什么要救你?」他轻抚那道已不再流血的伤口。「我不知道。我跟踪你是打算回报你的这一鞭,然后逃进荒野中。我只能假设是我隐含的骑士精神战胜我的理智吧!」最后一句话带着自嘲的语气。「或者,我可能只是想跟你扯平。」   「扯平?」   他偏责头。「你那天在船上救过我,现在我也救你一次,我们就两不相欠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满足。   雪兰望着他,眉头皱得更紧,他已改成侧卧,所以她能看到他大半个脸,那表情也是心满意足的,她实在无法了解为什么不再欠她的人情能令他如此愉快。就她所知,她对他的救命之恩对他的行为毫无影响。而他也从来不曾文明地对待她。   「不管你的原因是什么,我都很感谢你。」她口气很正式地说道。「想到那个男人可能会对我做什么,就使我毛骨悚然,幸好你及时赶来。」   他极其缓慢地坐起身躯,并屈起膝盖,放上他的手,未曾扣上的白衬衫露出喉咙基部的黑色胸毛,散发出强壮的男性气概。雪兰本能地往后退开,蓦地意识到他们太接近了。她突然站直身躯,并紧紧抓住被扯破的前襟。   「噢,我怀疑他会对你做任何严重的事,」尼克含笑回答,雪兰气愤地注意到她的接近似乎不曾带给他任何干扰,他甚至好像没有注意到她是个女人。这也难怪,她确实非常平庸,而他则太过吸引人。「他攻击你的主要目的应该是要抢你的马。」   雪兰忍不住感觉备受侮辱,并表现在脸上。「非常感谢你的安慰。」她还来不及制止自己,这话已说了出来。尼克皱着眉头仰视她,然后大笑起来。   「虚荣心受到伤害了吗,雪兰小姐?」他轻声问道,敏捷地站起来,不再有丝毫痛楚的痕迹。站直身躯后的他高得叫人心慌,也近得叫人紧张,她必须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表情,而她一点也不喜欢他带给她的感受,这个男人的力量使她害怕……「你比较喜欢认为他打算在谋杀你之前做某些卑劣的行为吗?」   雪兰的脸羞红,唯一能做的是不让视线垂下。他的说法似乎很荒谬,可是她的答案却是肯定的。在知道葛尼克认为她比一匹马还缺乏吸引力时,她的自尊心确实有点受损。「别胡说了。」她简短地说完,转过身去。   使她惊讶的是,他竟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长着茧的手掌彷佛要灼烧她裸露的肌肤,她的人冻住了,转头注视他,尽可能摆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提醒他记住他是一个犯人,而她是他的女主人,这种亲昵的举止绝对不能继续。她必须牢记他的地位,她告诉自己,而她也必须时刻记得。   「拿开你的手,葛尼克。」她的视线平稳地迎视他的,他朝她皱起眉头。   「如果我不拿开呢?」他柔声问道。   雪兰半转过身子面对他,惊诧地睁大眼睛。问题出现了,如果他不服从,她又能拿他怎么样呢?她迅速地打量他魁梧的身躯,知道她的体力根本无法和他抗衡,他是如此高大和结实,双臂的肌肉坚硬如钢一般。   「我不知道,」她坦白地承认,却又忍不住微笑。「可是我会想出来的,我向你保证。」   他大笑,突然放松下来。「我相信你,」他语带幽默地说,放开她的手臂,轻触颊上的伤口。「而且你想出来的事会把人吓死。」   她的笑容消失了。「我真的非常抱歉,」她诚恳地说道。「我只是一时冲动,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他的手垂下。「没关系,」他简单地说道。「这根本不算什么,我吃过更大的苦头。」   「我知道。」她忆起他背部的伤。   他突然阴郁地皱起眉头。「我们不是应该回去了吗?」他的语气唐突而粗鲁。「我不知道你的情形,可是我还有工作要做,如果你的工头去马厩并发现我失踪了,我怀疑他会高兴,我可不想再被绑起来抽一顿。」   他的手再次自然的放在她的手臂上,催促她走向他希望她走的方向。「别担心,如果有任何问题发生,我会告诉他是你救了我一命。」她向他保证,仰头注视他。   他撇撇嘴。「谢谢你,但是我宁可不要躲在你的裙下。」他的回答简短,令雪兰想起她又忘了他们之间的地位差异,他的口气好像他们是平等的——不,甚至是他身为男人便能指定她的方向,显然十分惯於指挥女性,雪兰叹了口气。们会有什么反应。   「你正在告诉我我的举止不适当。」他牵着马走回来,她还来不及吐出任何抗议,他已再次握住她的纤纤细腰,把她举上马鞍。雪兰也必须再次紧紧抓住他的前臂,而她的手指忍不住要感觉他结实而温暖的肌肤和粗糙但诱人的臂毛。她的手掌渴望探索更多,甚至想轻抚那男性的肌肤,可是在她的臀部碰到马鞍之后,她一且刻放开手,彷佛突然被烫到了。   「这就是我的意思!」她叫道,气愤那股奔窜她全身的纷乱情绪,也拒绝承认碰触他的肌肤带给她多大的影响……她的反应当然会有些失常,因为她刚刚才经历一场恐怖的攻击。她不知不觉地握紧双手,坚决地告诉自己她绝对不会受一个罪犯吸引,不论他有多么英俊!   葛尼克朝她狼狈的神情扬起眉毛,然后把穿着靴子的脚踏进马镫,跃起身子坐在她身后。雪兰在惊慌中失去平衡,差点滑下马鞍,他抓住她,用双臂环住她的腰,调整她侧坐的姿势,让她的肩膀偎着他的胸膛,臀部夹在他张开的两腿之间,双腿则贴近钢柱般的大腿垂下,她几乎是坐在他腿上!马鞍的鞍头绊住她的裙摆,露出朴实的白色棉布衬裙,她俯下身子想拉好,但那个动作使她更加意识到他们的身躯有多么贴近。他的体温包围她,还有他麝香般的男性气息,强壮的腿夹着她的臀部,使她不安到极点,几乎失去理智。   「放开我!下去!」她叫道,在他怀中徒劳无助地扭动身躯,而狂乱的挣扎只让情况更加恶化。她感觉尼克的手臂包围着她,双腿也夹得更紧,她的喉咙突然变得干燥,而她的挣扎也倏地停止。   「你宁可走路回去吗?」他似乎完全不受她偎在他怀里的影响,她苦涩地想着。不过,这样应该是最好的。   「当然不是!」   「我也不想。」随着这平静的声明,他轻踢马腹,「麦克斯」立刻服从他的命令。   「葛尼克,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她小心翼翼地开始说。「可是如果你不学习适当的举止,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很难过。」   他们已经停下来,雪兰父亲的最佳种马「麦克斯」就在她身后。她转头注视葛尼克,这就是他的性格的最佳反应,他就是会大胆地选择马厩中最优秀的一匹马。在她说完后,他的手离开她的臂,但不是因为她所说的任何话,他只是要解开拴住的马匹。   「你有没有在听我的话?」她不耐烦地问道,但立刻领悟她又错了,她必须切记他们的主从地位,如果她的父亲或彭约翰目睹他们用这种平等的语气交谈,她无法想像他雪兰设法坐直身躯远离他,但她的努力终归无用,因为她感觉自己又往下滑,她必须紧抓住葛尼克的衬衫才能保持坐姿,在柔软的亚麻布下,她感觉得到他坚硬的胸膛。她匆匆放开手,但立刻又开始滑落,他尽职地收紧环住她腰部的手臂,似乎不曾注意到她的困境。   「你必须下去。马上下去!你听到没有?」她的声音尖锐,手指紧紧抓住鞍头,以免必须紧紧靠着他。唯一的问题是,她有一种渴望偎着他的疯狂欲望。一个罪犯!这个发现使她惊骇。   「我才不会因为你觉得你太高贵,无法忍受我的接触,而在这种蒸笼般的高温之下走好几哩路。」敌意又回到他的声音中,她仰起头,震惊地发现他的脸庞离她如此之近,那眯起的蓝眸和板紧的下颔就在她眼前。他显然误会她苦恼的原因了——感谢上帝!而她狂乱的抗议则伤害他的自尊。雪兰把眼睛向上一翻,老天,她竟然关心起一个犯人的自尊!   「葛尼克,她谨慎地说道。他的手臂仍然环着她,他的下巴摩挲她的发丝,包围她的体热和男性气息浓郁得彷佛扑鼻的香水。「我是否认为我『太高贵』和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关联。我不知道你以前习惯什么样的生活,可是你现在是在澳洲,而且,不论你喜欢与否,你确实是个被流放到此的犯人。不论这种生活多么不符合你的心意,你都必须学着接受你的处境,不能——不能有这种随便的举止。」   「我这样算是随便吗,雪兰小姐?」粗鲁和讽刺回到他的声音中,雪兰再次仰视他,惊慌地看到他的蓝眸中喷出怒火,它们牢盯着她的,她可以感觉自己的眼睛睁大,而且似乎合不拢。她以前感觉到的敌意再次出现,但现在他们距离如此之近,使她备感威胁。   「我可以更加随便。」他的口气野蛮,突然拉住「麦克斯」。雪兰震惊地感觉到他用手抓住她的头,使她必须枕着他的肩。她惊讶得甚至忘记挣扎,只是凝视着他,不安地睁大金色的眼眸,但也怀着一份她拒绝承认的兴奋和期盼。他回视她片刻,眼神和嘴都强硬而冷酷,抓着头发的手则无情地弄痛她,但她只注意到那对蓝眸是多么明亮、灿烂和美丽。黑色的头倾向她,缓缓落下……雪兰感觉得到她的心开始狂跳,她的喉咙变得干燥,而沉重的眼睑不知不觉地闭上。她知道他就要亲吻她了,突然之间,她对他的吻感觉强烈的好奇……   「放开我,你弄痛我了。」她颤声命令,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并挺直背脊。令她吃惊的是,他立刻服从她,猛地抬起头,彷佛她刚赏了他一个大巴掌。他的手松开她的头发,环住她腰部的手臂也在同时放开,失去他的支撑之后,她感觉自己又开始滑落。   片刻后,在他们俩都听到驰近的马蹄声时,她已经安全地站在地上并抚平她的长裙,然后设法整理她的头发。但她的心仍然狂跳,明亮的眼眸小心翼翼地凝视着那个滑下马背站在一旁的男人,某种奇异的情感在她体内澎湃,但她宁可不去分析。   艾德和约翰迅速驰进树林里,两人的脸孔都紧张地绷着,座下的马匹显然已满身大汗。雪兰转过身子、装出平静的神情面对他们,只有在头顶狂笑的一种名为笑鱼狗的鸟知道她的内心有多么纷乱。   「雪兰,老天爷!雪兰,你没事吧?他对你做了什么?」约翰像闪电般跃下马背,手中的来福枪立刻瞄准葛尼克。尼克一言不发地回视他,雪兰则惊讶得目瞪口呆。   「回答他的问题,女儿。」艾德建议,以较为悠闲的方式跃下马背。雪兰的视线从她的父亲转向彭约翰,再转回去,愤怒在她眼中升起。   「如果你指的是葛尼克,那他什么都没做。」她说道,这是实话,但是那几乎发生——她几乎渴望发生——的事却使她的脸羞红。她转向彭约翰,设法用严厉的语气掩饰她的尴尬。「看在老天的分上,快放下那把来福枪,你的行为实在太可笑了。」   「你的样子可不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她的父亲用中立的语气指出,打量着她的外貌。   雪兰突然意识到自己凌乱的外貌,并再次胀红双颊,羞赧地抓紧衬衫的前襟,暗中责备自己把先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然后,她甩开脸上的乱发,怀着一股她并未感觉到的冷静迎接父亲的注视。 第六章   「你说得对,他确实做了一些事情,」雪兰缓缓说道,很快瞥视葛尼克的眼眸,看到一抹戒慎,只可惜她没有时间享受这一份报复的快感。她真气他引发她体内那股不可思议的感觉,彭约翰转头看她,拉下来福枪的保险闩。「他救了我一命。」她很快说完,知道约翰不需要其他的藉口,他随时会射杀葛尼克,好像他只是一条狗。   「怎么会呢?」他的父亲问道,严肃地注视她和尼克。「你被摔下马背吗?我认为不太可能……可是『马拉奇』跑回马厩,确实一副发疯的样子。」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来没看你跌下马,雪——雪兰小姐。」工头粗声插进来。「你是我所见过最会骑马的女人,不要因为不好意思而保护一个罪犯。」他朝葛尼克的方向点个头。「他显然曾经攻击你,你的衣服不像在摔倒时弄破的,而且看看他的脸,今天早上,他的颊上并没有那道刮伤。」   雪兰渴望能跟彭约翰做出最后的谈判,让他以后再也不敢这样质问她,可是她又不希望他把怒气发泄到葛尼克身上。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或是因为当葛尼克不再发怒或嘲讽她时,她突然了解他也只是一个脆弱的凡人,随时可能受到伤害吧!或者是因为他最轻微的碰触也能够唤起她的许多反应。多么可怕的念头!她立刻摒除那个想法。不!她向自己保证,她的动机绝对是纯正的,当然是!   「如果你愿意给我说话的机会,彭先生,我就可以告诉你们真正发生的事情。」她冷冰冰地瞪工头一眼,然后转向正仔细打量她的父亲。「真是的,爸,你应该比彭先生更清楚我的个性,如果葛尼克真的对我做过什么,那我根本不会阻止别人杀他,甚至会亲手开枪!不错,确实有人攻击我,大概是一个脱逃的罪犯吧!他把我拖下马背,想把我拉进树丛里,幸好葛尼克及时制止他。葛尼克的脸颊就是打斗时弄伤的,你应该感谢他,而不是站在这里注视彭先生用那把来福枪威胁他,彷佛他是一条疯狗!我告诉过你们,他救过我的性命。」   艾德注视她许久,皱紧眉头考虑她的话,然后转向彭约翰。「放下那把来福枪,约翰。」工头勉强服从他的命令之后,艾德的视线才转向葛尼克。「我确实感谢你及时解救我的女儿 你叫什么名字——葛尼克?」   「是的,先生。」在听到葛尼克尊敬的声音时,雪兰希望把惊讶掩饰得很好。至少他并不愚蠢,不会因为他的自尊而与她父亲为敌。「这是我的荣幸,先生。」   「你……」艾德正要开始,但彭约翰打断他的话。   「你出来这里干什么呢?」他的语气充满嫌恶。「我派你在马厩工作,而我不记得曾经允许你出来骑马,尤其不曾允许你骑麦先生最好的一匹马。」   葛尼克眯起眼睛,雪兰看到他眼中的怒火,连忙抢在他开口之前说话,以免他触怒彭约翰,但她也再次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乎。   「是我要求他陪伴我。我相信我的命令一定比你的更具效力吧,彭先生?」她转向她的父亲。「我想起白家牧场在上个月曾经遭到罪犯的攻击,所以突然对独自出来骑马感到紧张,而事实证明我的作法是正确的。」   她父亲知道她难得有紧张的时候,所以雪兰担心他可能会怀疑她的解释。但他却接受了,使她松了一大口气。   「对。」他点点头,双颊的红热开始消褪,但汗水仍然滑下他的额并沾湿他的红发。雪兰注意到他忘了戴帽子,或者可能在匆忙中遗失,而她突然认为他的气色不太好。   「我们快回家!爸。我又热又累,而且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一身脏得可以。」如果她表示出对他健康的关怀,那他一定会顽固地待在炽热中,直到夜晚降临。艾德憎恨别人担心他的健康,而且认为生病是娘娘腔的行为。   「好主意。我要组织一群人去抓那个攻击你的男人,不能允许那种恶棍逍遥法外,同时,我也要求你不能再独自骑马外出,雪兰。只要离家稍远,你就得带着葛尼克,即使是出门散步。我会告诉你妹妹和莲蒂做相同的预防措施。懂了吗?」   雪兰很快瞥视葛尼克,眼眸也略微睁大。他仍然站在「麦克斯」旁边,一手放在黑马闪亮的毛皮上。约翰的注意力已转移,正朝艾德皱起眉头。葛尼克的嘴角微微一撇,绽开一个嘲讽的微笑,然后像出现时一般迅速地消失。雪兰相信她是唯一猜得到那个笑容涵义的人。他正在幸灾乐祸地注视她掉入她自己编织的谎言之中,该死的猪!   「懂了,爸爸。」她低声回答,在心中发誓绝对不再给他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在攻击她的恶棍被抓到之前,她将一直待在家里或附近,即使骑马和散步的乐趣都无法说服她忍受葛尼克的陪伴。   「请容许我说句话,麦先生。我不认为葛尼克是保护女士们的适当人选,不过我确实同意她们需要保护,只要你允许,我愿意亲自担任这项任务。」   艾德嗤之以鼻。「你疯了,约翰!你明知道我需要你为我照顾那些羊,你不能像小狗般跟在女人后面。」   彭约翰紧抿着嘴。雪兰首次注意到他的唇有多厚,而这或许是因为她仍然记得葛尼克线条坚毅而优美的嘴,在它落向她的时……   「我还是认为应该派其他人来担任这项任务,任何人都比这个人适合。」约翰并不掩饰他的厌恶,但葛尼克只是面无表情地迎接他的目光。雪兰必须再次钦佩他的理智和识时务,艾德永远猜不到他刚才已经任命一只狐狸去照顾他的母鸡。「麦先生,我认为你一定忘记我们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买下他,这男人是个不能信任的流氓。   「我认为他已经用今天的行为证实他值得信任。葛尼克,你觉得你有能力保护我的妻子和女儿吗?」虽然艾德的视线锐利如子弹,葛尼克却不曾眨一下眼睛。   「有的,先生。」他回答,雪兰偷偷瞥他一眼,确定她父亲和彭约翰都没看到。   「那我们就这样决定。雪兰,你听到没有?」雪兰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怎么能在现在抗议而不泄漏她和葛尼克之间的所有过节呢?她压抑住叹息的冲动,沉默地点个头。   「麦先生……」约翰还想争辩。   「不要再说了,约翰,我已经决定了。即使你自己都说葛尼克还不适合做我们需要他做的那些工作,看护那些女人或许是他目前唯一能胜任的,何况,我们也腾不出其他的人手。如果我们想挽救剩余的羊群,就必须全力运用每一个派得上用场的人。」   这是事实,所以彭约翰不能再说任何话。他转向他的马,一言不发地跳上马背,仍然皱着眉头。然后,他握住缰绳,转向雪兰。「你最好坐在我身后,我相信我的马匹比令尊的略微强壮一些。」   雪兰昂高下巴,冷冷地凝视他。「谢谢你,可是我宁可和我父亲一起骑。」   艾德瞥视他们,显然不喜欢他女儿的态度。「约翰说得对,女孩。为了追赶你,我差点累死这匹马。我想不出它怎么会站在马厩的第一个,可是『麦克斯』不见踪影,为了赶时间,我只好骑这匹不讨人喜欢的瘦马了。」   「你可以骑『麦克斯』,我坐在你身后,葛尼克可以骑你那匹马。」   「我今天没体力驾驭『麦克斯』,女儿。」艾德显然一心要强迫她和彭约翰共骑,雪兰气得差点跺脚。   「那我就坐在葛尼克身后吧!毕竟,『麦克斯』是最健壮的一匹马,我可不希望伤害彭先生的马。」   「我的女儿不准和一个罪犯共骑!」艾德的声音如此严厉,使雪兰惊讶地睁大眼睛。她的父亲突然显现出满脸的愤怒,她忍不住瞥视葛尼克,看到他也很生气,但他控制得相当好,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看得出他正怒火中烧。   雪兰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允许彭约翰扶她上马,但决心不碰触那个男人。在他们骑回罗威庄时,她的手指因为紧紧抓住马鞍而发痛,幸好她的父亲拒绝虐待疲惫的马匹,所以他们的速度很慢,雪兰才能够保持平衡而不必抱住彭约翰的腰。他曾经一、两次尝试跟她聊天,但雪兰却装聋作哑,最后他也生气了,他们一路沉默地骑向罗威庄。   他们终于到达马厩的庭院,葛尼克首先下马,朝雪兰伸出手,知道彭约翰必须等待雪兰下来才下得了马。为了避免引起她父亲和彭约翰的好奇,雪兰不敢抗拒他,只能把双手搁在他宽润而坚硬的肩上,汗湿的棉布衬衫根本无法阻止她感觉那纠结而平滑的肌肉。他握住她的腰抱她下马时,她的手指像叛徒般竟然渴望轻抚那宽阔的平面,发掘那完美的骨架和肌肉。可是,在她的脚着地之后,她立刻缩回双手,他也立刻放开她,往后退开。没有人能够挑剔他的行为,可是雪兰却备感威胁,她很快走开,甚至不曾看他一眼。她的掌心因为接触他的肩而刺痛,但她命令自己漠视那种感觉,迳自走向主屋。   丽莎坐在屋后的门廊上等待她,在雪兰走上去时,她的眼眸只和姊姊的相交片刻,随即移向雪兰身后,而且变得闪亮而有神。雪兰困惑地转回头,立刻了解丽莎睁大眼睛的原因。葛尼克!他竟敢跟随她走到房子这边来!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她倏地转身面对他,忘记他们还有一位观众。   「噢,雪兰小姐!」他的声音和那对蓝眸都充满嘲讽。「你当然不会认为我会毫无理由地跟随你上来这里吧?麦先生决定留我在屋里保护诸位女士,直到他们抓到那个攻击你的男人。他认为你或许可以找些事情给我做,让我打发不需陪伴你们的时间。他说,没有必要浪费一个人力。现在你了解我来这里干什么了吧,雪兰小姐?」   「噢,你是一个犯人。」失望至极的声音来自丽莎。   雪兰看到葛尼克撇动嘴角,然后他的神情变得深不可测。她转回头,朝妹妹皱起眉头。「你的礼貌跑到哪里去了,丽莎?」   年轻女孩傲慢地垂下嘴角,靠回摇椅。「对不起!」她的道歉完全出自勉强,因为雪兰在无言中要求她。丽莎和她的母亲在许久之前就发现雪兰不会容忍任何无礼的行为,即使是对一个犯人。丽莎的眼眸阴郁地打量过葛尼克,然后略微开朗。「你知道,你长得非常好看。你可不可能正好会跳舞呢?」   「丽莎!」   「可是,我的生日舞会下个星期五就要举行,而我却还不会跳那种最流行的舞步。我必须找个人练习,而你知道爸爸跳舞时简直像头水牛!」   「丽莎!」   「我习惯跳的那种舞恐怕完全不适合在舞会上表演。」葛尼克说道,而雪兰惊讶地发现他似乎觉得有趣,并不气愤。她回头瞥视他,看到他正朝丽莎绽开笑容,看起来如此英俊,使雪兰的心立刻一痛。她当然不会嫉妒她妹妹和一个罪犯!丽莎只是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女孩,而且非常非常愚蠢,从来没见过任何像葛尼克这样英俊的男人,足以给她一些浪漫的梦想。   「丽莎,注意你自己的行为!葛尼克,如果我爸真的派你来这里工作,那你可以在办公室中等待,我换好衣服后会为你找些工作。跟我来吧!」她快步登上阶梯,葛尼克温驯地跟随她。   「噢,雪兰,你真是一个大怪物!如果你再这样道貌岸然的活下去,真会一辈子找不到丈夫!」   丽莎尖刻的批评跟随雪兰进入后门到达厨房,雪兰必须压住转身掐死她的冲动,而她对葛尼克也有相同的渴望,因为在她回头瞥视他时,看到他正用那种冰冷而嘲弄的眼光注视她。在她向那个冲动屈服之前,幸好管家兼厨子的柏太太大步走进厨房里。她也是一个罪犯,因为行淫被判罪流放至澳洲。但雪兰从未像她的继母和妹妹一样的轻视她,所以柏太太也很喜欢她。   「老天!雪兰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柏太太。」雪兰回答,不想对任何人详细述说她的遭遇,尤其葛尼克还在她的身后。「这位是葛尼克,他将在房子附近工作一阵子。葛尼克,这位是柏太太,罗威庄的管家,也是一位非常高明的厨师,如果你饿了,我相信她一定有东西可以喂饱你。吃饱后,你可以在办公室里等我,柏太太会告诉你办公室在哪里。」   「乐意之至,」柏太太说道,朝葛尼克绽开满脸的笑容。「坐下吧!年轻人。我刚刚才烤好一些姜汁面包,还做好一些奶油。雪兰小姐,你也应该停下来吃点东西,你几乎是皮包骨了。」   「我不饿,柏太太。」意识到葛尼克得意的笑容,知道他正以目睹她的不安为乐时,雪兰不禁又开始恼怒。她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后,逃出厨房。葛尼克已经在柏太太的催促下坐在餐桌旁,她相信柏太太一定会用无数的姜汁面包和奶油服侍他;似乎每一个女人都会被他迷住,不论老小。她叹口气,让厨房的门用力甩上,至少她不是其中之一。   走向她的房间时,雪兰看到正在费力擦拭木板的两个土著女仆——玛丽和黛丝,为了丽莎的生日舞会,已经把所有仆人忙得鸡飞狗跳,可是莲蒂坚持她女儿的舞会必须盛大而隆重,不论必须花费多少钱。像往常一样,艾德再次迁就妻子的心愿,不顾这会增加雪兰和仆人多少额外的工作,或者他此刻根本负担不起这笔花费。   「雪兰!你看起来真是一团糟!如果我不认识你,一定会以为你刚刚去清理过马厩!」莲蒂走下楼梯,朝雪兰厌恶地皱起眉头。雪兰叹口气,无奈地走过去。莲蒂拉开她的裙子,避免和雪兰的相碰。每一个人都知道她只是容忍雪兰的存在,因为她从来不掩饰对雪兰的看法。七年前,莲蒂刚嫁给艾德时,她曾经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想重新改造十五岁的雪兰,但在她的努力终归徒劳时,雪兰也几乎崩溃。她确实希望自己能够像莲蒂那么美丽和时髦,可是她的身材太瘦,脸孔棱角太多,头发又硬直得不可救药,唯一能希望的就是保持干净和整齐。在宣布放弃之后,莲蒂便毫不留情地批评雪兰的外貌,认为她永远无法和她及她女儿相比。而雪兰也羞愧地接受莲蒂的评估,再也不企图改善她的外貌,或者追求时尚。   「我遭遇一个意外。」她简单地说道,知道她的继母根本不会关心她的遭遇。   「我希望是如此。」上流社会的英国腔中带着一丝嘲讽。「我憎恨认为你有追求寒酸打扮的倾向,可是,仔细想一想,这和你平时的表现其实也差不多嘛。」   「请容我先告退。」雪兰已经学会漠视继母的讽刺,知道和莲蒂起冲突,吃亏的必然是她自己。   雪兰走进她的卧室,那张盘踞大部分位置的大床曾经是她母亲和父亲的床,她自己也是在那上面出生的。莲蒂来到罗威庄之后,它几乎是立刻遭到贬谪,而雪兰,在它被肢解之前及时抢救下来。此刻,她最想做的就是扑倒在床上,永远不再离开它柔软而舒适的怀抱,可是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她脱下肮脏的衣服,用清水擦洗脸孔和身体,并梳理头发,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瞥视镜中的自己,确定所有扣子都扣上,头发也夹好。突然之间,她对自己的外貌感觉强烈的不满,而这是她多年不曾有过的感觉。在头发全部梳向后方时,她的脸上好像只剩下一对眼睛,使苍白的脸庞更显无神,而扣到颈间的宽松洋装则遮掩住她仅有的一点曲线,裸露的手臂在长年的日晒下变成棕褐色,几乎和土著差不多了。   雪兰转身背对镜子,极度厌恶自己的影像。她为什么必须如此平庸?而这个发现为什么突然如此困扰她?她一直以为她已经成功地抛弃任何残留的女性虚荣。然后,她强迫自己把心思转向在楼下等待她的工作,并了解问题的答案在哪里——在一张削瘦而英俊的脸庞上,一对美得叫人屏息的蓝眸和一具高大而结实的男性躯体。 第七章   葛尼克松弛肩部的肌肉,朝自己扮个苦脸。现在他的背几乎已经不再疼痛,但却由一股徘徊不去的僵硬所取代,使他很难举高双臂。但那个枯槁的女巫在指派他洗窗户时,当然猜不到他承受的是什么样的酷刑,而他绝对不会向她或任何人承认任何弱点。即使他的双臂会折断,而它们显然很有可能。今天她要他洗窗户,昨天派他粉刷墙壁,前天则是要他清洗那个必然是由几千片玻璃组合而成的吊灯,每一样工作都造成他肉体上的不适。   透过他刚洗净的窗户,他现在就看得到她,那张霸道的嘴正在命令那些不幸的土著女仆做某项不容有任何缺失的工作。那些小女仆频频点头,然后开始攻击每件家具,可敬的雪兰小姐在监督她们片刻后离开房间。尼克注视她略带摇曳的裙裾和板紧的脸孔。她是个霸道而平庸的女人,而且骨瘦如柴,完全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那究竟是她的哪一点如此吸引他呢?他可能永远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受她吸引,除非是因为——在她平庸而严肃的外貌下,他偶尔会瞥视到另一个完全不同而且叫他难忘的女人——一个热情得惊人的女人。   在她以为他不曾注意时,她常常会用一种饥渴的眼神注视他。该死的是,有时候他认为她甚至没注意到她注视他的方式,或者在她碰触他时那股微弱的战栗。当然喽,这种反应对他而言并不新鲜,在许久以前,他就知道他的容貌能够吸引绝大多数的女人,而他必须承认雪兰小姐对他的吸引力非比寻常。他实在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但他确实在夜晚时无法入眠,总是想着和她上床,剥光那苗条身躯上的丑陋衣服,拥抱她赤裸的娇躯,亲吻她、爱抚她,并占有她。   尼克轻抚颊上已痊愈的伤口,仍然记得她在挥鞭攻击他时在她眼中看到的火焰,在她声音中听到的愤怒。那时候她真的把他吓了一跳,就像她第一晚在旅舍的马厩中发脾气时。谁会想到一个这么古板的老处女竟然能够发出这么猛烈的怒火?当然不会是他。   通常居住在她的躯壳里的是一个打扮寒酸的老处女,只有在那两次机会中转变为烈火般的母老虎,或许就是这份强烈的对比吸引他,而他只是想发现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然后,这份不可思议的吸引力或许就会消失。   当然喽,他已经几个月没有和女人在一起,但这并不是原因。如果这是唯一的原因,那他就会热中于她的继妹,丽莎才是他通常喜欢的那种女人。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而且不害怕身为女人,可是他对她就是没有一点点兴致,她大胆的卖弄风骚只会使他大笑一场。虽然她还未满十七岁,但他敢打赌她已经比她的姊姊成熟许多,所以他也不必顾忌她的年龄。可是他就是激不起一丝欲望的火花,对那个婊子似的继母也是如此。   麦太太不只一次盯着他看,而且也像她女儿一样,突然开始热中午后的散步,但她至少比她女儿含蓄一些,只用眉目勾引他。不错,麦家的女士之中,他只想跟雪兰小姐上床,而且几乎每晚都幻想和她做爱的画面。他是不是被酷热逼疯了?   「我为你带来一些柠檬汁,葛尼克。你好像非常热。」这当然是丽莎。尼克转身注视她,把擦窗户的布丢进脚边的水桶里,再次转动肩上僵硬的肌肉。   「谢谢你,你真是善体人意。」   尼克取过那杯柠檬汁一口喝光,还无法适应这个会热死人的地方。喝完后,他用手背擦拭嘴巴,把杯子还给她。她伸手接下,视线牢盯着他敞开的衬衫,望进里面宽阔的胸膛。如果不是要遮掩背上的伤疤,他根本不会穿这件衣服。   「你最好赶快进去,你不希望在舞会之前晒焦你的鼻子吧!」他的语气缺乏敬意,但他本来就不可能扮演一个谦卑的仆人,尤其是在一个十七岁的小鬼面前!   「我们是在阴影之中。」她盯着他的脸庞,朝他娇媚地眨眨睫毛。可惜他心情欠佳,连笑都笑不出来。   「我们确实是。可是我必须洗完这扇窗户及所有的百叶窗,恐怕没有时间陪你。」   她不耐烦地叹口气,噘起小嘴仰视他,他相信她一定花费好几个小时在镜前反覆练习过这个表情。「我要去散步,爸说必须由你陪着我。」   尼克谨慎地打量她。她实在是个漂亮的女孩,丰满的胸脯高高挺起,圆润的臀部诱人无比,还有那对闪亮的棕眸和粉红色的樱唇。但他为什么只想用力摇晃她,直到她的牙齿格格作响呢?「你姊姊特别关照我必须在今天下午洗好这些窗户,你的散步恐怕必须往后挪。」   「噢,不要管雪兰嘛!你不必遵守她告诉你的每一个命令——至少在我命令你时。我也是你的女主人啊!」   「这或许是事实,可是,是她先下命令,所以你必须同意她有优先占用我的时间的权利。」他弯腰去拿水桶,一心要打发她走开。但另一个声音吸引住他的注意,他站直身躯,完全忘记脚边的水桶。   「丽莎,你妈在找你,要你马上去见她。   雪兰绕过屋角,朝他们皱责眉头,裸露的手臂交抱在小小的胸脯前,褪色的蓝格纹洋装显然既无改善她的脸庞,也无助于她的身材,浓密的头发被拉到脑后扎成一个凌乱的髻,只有那对眼眸称得上美丽。站在她妩媚而丰满的妹妹身边,她简直像只没有性别的蟋蟀,而她的平庸更加激怒他。他怎么可能要这种女人,而且还饱受欲望的煎熬?   「她要干什么?」丽莎无礼地瞪着姊姊。   「你最好去一趟,可能是你的礼服终於送来了。」   「噢,真的吗?」丽莎开心地尖叫,态度整个改变了。「我必须赶快去试穿。」她撩起裙摆跑进屋里。   「我要跟你说句话。」雪兰在丽莎离开后说道。   尼克什么都没说,只是靠着窗户的木框等待。她走近一些。   「我要你和丽莎保持距离。」   他低声轻笑,笑声充满嘲讽。她又走近一步,金色的眼眸怒视他,突然提醒他忆起他在都柏林马戏团中看到的母狮子。他突然急切地想逗弄她,使她发疯,就像她不断逼迫他。   「我不是在开玩笑,葛尼克。她非常年轻,而且易受影响,你不应该挑逗她。你配她嫌太老了,而且你是……」她似乎意识到他厌恶那个字眼,并猛地煞住。   「一个犯人?」他为她说完,站直身躯。「连为你妹妹擦鞋的资格都没有?或许我发现她吸引人,老天知道这里吸引男人的女人多么少呀!」   他的话果然达到激怒她的本意,她似乎对她的外貌敏感到极点。她的眼眸朝他射出怒火,嘴角抿紧。他突然注意到她的唇有多么性感和丰润,显示出她掩饰不了的女性妩媚。他发现自己正在猜想如果她在打扮上稍作改善,那她会是什么模样,例如:梳一个比较柔和的发型,换一件合身的洋装。她身上的那件足可容下柏太太的水桶腰。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现在她差不多是站在他的鼻下,神情和声音一样愤怒。尼克突然发现他很开心,逗弄她比洗窗户有趣太多了。   「你不会是在嫉妒你漂亮的妹妹吧,雪兰小姐?」他柔声说道,也得到他预期的效果,她的脾气正像炸药般爆开。   「老天,你真是无礼!好像我会嫉妒丽莎和一个犯人交往! 」   「你不会吗,雪兰小姐?」他朝她绽开迷人的笑容,料到她必然会勃然大怒,但没有料到她的手掌会立刻掴向他的颊。他的笑容停止,变得和她一样愤怒。「你是个喜欢暴力的小东西,对不对?」他怒吼。「好吧!现在该让你知道使用暴力只会引发暴力了——雪兰小姐!」   他伸出手把她拖过去,根本不理会是否弄痛她光滑而裸露的手臂。她张口结舌地瞪着他,眼眸睁大,双唇惊讶而气愤地张开。他低下头,粗暴地占据那两片唇,一偿他数星期来的梦想;只有一个念头能穿过包围他的怒火:她的唇果然如他预期的那般柔软。   葛尼克的唇一碰上她,雪兰的身体立刻僵硬起来,想抗拒并漠视那份突发的兴奋。他怎么敢对她做这种事,她气愤地想着。他正在伤害她,他的唇残酷地挤压她的,她必须把全副精神都专注于他所造成的不适,否则,她就会向融化在他怀中的强烈渴望屈服,任凭他为所欲为。她全神贯注……然后尝到血,发出他期待的呻吟。他的双手无情地握紧她的上臂,手指戳进她柔嫩的肌肤,可是,不论她多么努力,似乎都无法重视那股窜过手臂的痛楚,反而敏锐至极地注意到那在她唇上粗暴移动的唇和探进她口中的舌。   那亲昵的攻击使她再次呻吟,并产生一阵颤抖,他的手离开她的手臂,环抱她的身躯,把她更拉近些。她感觉得到他的热度和力量里,还有那顶着她小腹的勃起。她的手臂被压挤在他们身体之间。在最后一丝理智消失之前,她设法用双臂推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她的手碰触他赤裸的胸膛,并倏地静止,她的拳头埋进浓密而汗湿的胸毛中,指甲画过他的皮肤。   他发出沙哑的呻吟,双臂不再那么残酷,但仍然紧紧抱住她,他的呼吸也加快了。雪兰的头被迫往后仰,枕在他坚硬的手臂上,她感觉得到他的心脏顶着她的胸脯剧烈地跳动,冲刺的舌变得温柔,开始热情地探索她的口中。一股强猛的火焰自他们相连的唇射向雪兰的脚趾,使她再也无法控制她的意识,而原本怒视他的眼眸也突然闭上。   被他的双唇所影响,她忘记他是一个罪犯,而她是一个淑女,也忘记周遭的一切,只能够专注在她自己奔腾而炽热的血液和颤抖的饥渴之中,她的胸脯压挤他的胸膛,似乎突然胀大,美妙而刺痛的感觉则射向双腿之间。   他的舌再次移动时,她立刻疯狂地回应,也移动舌头迎接他。他的身体突然僵硬,每一寸坚硬的肌肉都压向她屈服的娇躯,使她既兴奋又难为情。他的唇好像要融化她,引发她更疯狂的反应。   他的吻突然结束,他的手移回她的臂上,毫无预警地推开她。雪兰发出抗议的哀鸣,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即使在晕眩之中,仍然注意到那蓝黑色的头发有多么闪亮。但现在他的唇已经抿紧,视线也变得严肃。   「有人来了。」他咬牙说道,并抓住她的手臂。   起初,他的话并未穿透她的意识,他不耐烦地摇晃她,而她却相信那是愤怒,理智倏地回来,伴随着渐升的惊恐,并显现在她的眼眸中。她瞪着他,伸手按住突然发抖的唇,逐渐清醒的意识也听得到有人走近的声音。红晕爬上她的全身,如果有人看到他们……任何人……   「放开我。」她说道,他犹豫片刻后放开,一群土著工人也在此时出现,雪兰乘机逃走,但仍然按住她的唇。   接下去的日子,雪兰有成千上百的工作要做,而她也一头埋进去,不愿意给自己时间回想那段灼热的记忆。老天爷,她竟然跟一个罪犯接吻!如果她的朋友和邻居知晓这件丑闻,他们会怎么想呢?最可耻的是,她真的曾经回应他……每次忆起她的反应时,她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葛尼克的吻有能力夺走她的理智,这是她不愿意、但又必须承认的事实,而这点更增加她的恐惧。   以前当然有男人吻过雪兰——两个。第一个吻她的男人是安麦可,邻近一位牧场主人的儿子,那时候他是十七岁,和她同年,他的吻笨拙无比,而且还带着浓浓的威士忌味。他也使用他的舌,但完全无法和葛尼克相比,她记得她对他的吻也没有任何反应。   第二个吻她的人是彭约翰,在他对她的拒绝开始失去耐心时,他显然认为只要向她展示他的阳刚力量,就能使她了解她终究是个弱者,应该一切向他臣服,包括答应他的求婚,而他的方法当然不曾奏效。雪兰对他的吻厌恶到极点,也毫不客气地告诉他,从那之后,他就不曾再做相同的尝试。可是雪兰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他了解那个策略没有用,或者因为他和她一样厌恶他们的吻。   她害怕再和葛尼克接触,可是他总是在主屋附近工作,她当然不可能逃避他。每次他们的眼眸相遇,雪兰都感觉羞愧欲死,而他的表情也告诉她,他和她一样记得他们的吻。不论她去哪里,他的视线似乎都在嘲弄她。可是她也不能赶走他,那只会使他更了解他对她的影响力。   最糟糕的是,他是在盛怒中亲吻她,因为她打他耳光报复她。在她开始回吻他时,他一定在心里大笑!他当然不会有和她相同的感觉,许久以前,她就已经接受自己的平庸,而葛尼克更亲口骂她是一个骨瘦如柴的丑女人,连棍子都比她有女人味。   他已经使她丢尽颜面 不!是她使自己丢尽颜面,雪兰苦涩地更正。如果她当时能保持冷漠和愤怒,现在就不必在羞愧中煎熬了。可是,她反而允许一个罪犯吻她,甚至像荡妇般回吻他。只要能够永远抹除那个记忆,她真的愿意一死了之,可是事实是他们都不会忘记,因此她必须面对它。   为了挽救残存的自尊,她必须表现得好像任何事都不曾发生,绝对不能让葛尼克知道她有多么尴尬和难为情。他必须了解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改变:他仍然是仆人,而她是他的女主人。   在他们接吻后的第二天早上,她就鼓起所有的勇气,召唤他去办公室,平静地面对他似乎充满敌意的蓝眸,严肃而坚决地告诉他,只要他再次忘记他的地位并对她动手动脚,她就会向她父亲报告他的行为,而他必然会得到最严厉的惩罚。他冷冷地凝视她,始终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傲慢地偏着头,彷佛在讽刺她。在她说完后,他不曾请求她的允许便转身离开。她瞪着轻轻关上的房门,差点把手边的玻璃纸镇丢过去。   从那之后,她尽可能避免跟他说话,只是指派他做某些工作,而他的回答也同样简洁,而且完全合乎他的身分「遵命,雪兰小姐」,「是的,雪兰小姐」可是他的声音总是在讽刺她,而他的眼眸似乎在嘲笑她。   雪兰知道唯一的根治之法是告诉父亲发生在葛尼克和她之间的每一件事,从他的无礼开始,到他接二连三的冒犯和挑衅。但这也表示她必须泄漏他们之间的吻,而她永远无法让她自己那么做。   丽莎的舞会终于顺利地举行,莲蒂和丽莎都穿上新订制的礼服,只有雪兰仍然穿着她仅有的那件白缎礼服,从年满十七岁之后,她每次参加宴会都穿这件衣服,心知再漂亮的衣服也不能使丑小鸭变成天鹅,所以她从来不认为应该把钱浪费在她身上,而其他人似乎也有相同的看法。   可是,今晚,她真的好希望自己有一件崭新而漂亮的礼服。十点时,舞会已经到达高潮,活泼的音乐流泻在大厅之中,一对对男女欢乐地舞蹈着,只有雪兰和彭约翰始终没有下场。在她望向他时,他开始向她走来。   「想跳舞吗,雪兰小姐?」他含笑问道,但笑意并未到达淡褐的眼眸。   「不想。但,谢谢你,彭先生。」她的回答和视线都是冷冰冰的,而他虚伪的笑容也立刻消失。   「老天!女孩,如果你再这样戏弄我……」他的威胁在目睹她的愤怒时停止,但他的眼眸也显示出相同的愤怒。   「你会怎么做呢,彭先生?」她甜甜地问道,扬起眉毛盯着他,啜饮一口鸡尾酒。   他的唇抿紧。「在你成为我的妻子时,我将教导你适当的举止和礼仪。」他怒吼,然后彷佛注意到他已经说得太多,他倏地闭上嘴,转身走开。   雪兰又喝了一口饮料,希望附近的人不曾听到他们的交谈。在瞥视四周后,她发现每一个人都很忙,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和她那持续了一整个晚上的头痛。   彭约翰的企图愈来愈明显,而且越来越有暴力的倾向,如果她真的成为他的妻子,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改造她,而这个想法使她不寒而栗,头也变得更痛了。她放下杯子悄悄溜进厨房里,知道绝对不会有人想念她。   「跳舞跳累了吗,小女孩?」柏太太回头招呼她。   「我想去花园吸口新鲜的空气,如果有任何人来找我,千万不要告诉他们。」   「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雪兰小姐。」柏太太说道,雪兰感觉得到她也不喜欢彭约翰和他的企图。   「谢谢你,柏太太。」雪兰含笑说道,从后门出去,走向黑暗的果园。皎洁的明月徘徊在地平线上,为每一样东西洒下一层柔和的银色光芒,一股和风凉爽地吹来,略微抚平雪兰烦躁的心情。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让夜晚的安宁包围她,头痛几乎已消失……   「我以为你是个鬼魂,差点被吓跑。」   不论在任何地方,雪兰都认得那个嘲讽的声音。她转过头,发现葛尼克就站在她身后几尺外,香蕉树的阴影笼罩他站立的地方,所以他看起来只是一个高大的黑影。雪兰本来以为她一定会感觉困窘,可是夜晚的静谧似乎已影响她,何况,只是说说话又会有什么害处呢?她微微一笑。   「我倒是想看看你被吓跑的模样。」   她走近一、两步,或许是被他意外的友善所吸引。现在,月光泼洒在他身上,照亮那雕像般的五官,也更加强调出他的英俊。「令妹玩得愉快吗?」   「应该是吧!她好像很高兴,每一个人都很高兴。」她又用对等的语气跟他说话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今晚似乎不适用任何规矩……   「只有你例外?」   「你是什么意思?」她皱起眉头,想在摇曳的光影中看清楚他的表情。   「你出来这里。」   「噢。」她莞尔一笑,耸耸肩。「我头痛,而且不想跳舞,或许是因为我的舞技不是非常高明吧!」   「你应该学一学。你天生有优雅的气质,一定会跳得很好。」   她凝视着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形成一个迷人的浅笑。「噢,谢谢你。」她差点说不出话来,很少有人赞美她,尤其不可能来自葛尼克……他真的认为她举止优雅吗?为了掩饰她的困惑,她又说道:「或许我真的该学,只要我能找到一个愿意教我的人。」   「我愿意。」   「什么?」她以为她一定是听错了。   「我说,我愿意教你跳舞,雪兰小姐。」他的语气好像在取笑她,可是他的神情却是如此认真。   雪兰戒慎地望着他。「你告诉丽莎,你不会跳舞。」这句话很愚蠢,可是这是她第一个想到的。   「我说了谎。」他走向前,直到他像铁塔般矗立在她的正前方,而她必须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孔。他是如此高大,她喜欢在他身边时感觉的娇小和脆弱,这使她感觉非常有女人味。「我想教你跳舞,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他伸出手,显然在等待她把手放上去。   雪兰凝视着那只修长长茧的古铜色大手。他是一个罪犯,如果有任何人知道她跟他跳舞,一定会看不起她,而且,他的接触太危险,即使是最轻微的碰触都能引发她爆炸般的反应……太危险了。   但她把手放入他的手中。 第八章   「不会痛,对不对?」他绽开笑容,洁白的牙齿在黝黑的脸庞上闪闪发光。   雪兰颤抖地仰视那张脸庞,她应该现在离开……她的手好像一只被困住的小鸟在他手中发抖。他的大手安抚地包住她的小手,拒绝放开她。小提琴的声音再次自远方传来,雪兰认得那是来自英格兰的华尔滋舞曲。   「我真的不会跳这种舞。」她抽回手,同时感觉大失所望和松了一口气。   「我会。把另一手放在我肩上,现在要退出已经太晚了。」   「葛尼克……」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坚定地把它放在他肩上,然后伸臂环住她的腰,将她拉近,并未贴着他的身体,但裙子已拂着他的腿。   「葛尼克……」   「放松,你硬得像块木头。让我带领你。」他开始拖着雪兰随乐声移动。和他距离如此之近,又感觉他的手臂坚硬而温暖地搂住她的腰,使雪兰的意识变得昏昏沉沉的,同时混杂着喜悦和惊慌。她知道这是错误的,也知道她明天早上一定会后悔,可是只有今晚……   「好多了。你做得很好,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四……」他数着节拍,带领她舞动和旋转。   在雪兰开始适应后,他加快舞动的速度,直到她喘不过气地笑着。她的感觉如此奇异,完全不像她自己了,美丽的月色和他的拥抱彷佛在她身上洒下一层魔咒,使她几乎要忘记她是谁,而他又是谁。她仰头注视他,看到那真诚的笑容和闪亮的蓝眸,感觉到他强壮的身躯包围着她,坚硬的腿随着每一个舞步碰触她,虬结的肌肉在手下波动。月光使她陶醉,乐声使她沉迷,还有他,他正在蛊惑她的意识,但她却无法阻止他,因为她已经身心俱醉了。   小提琴攀上一个高峰,葛尼克旋转她,然后把她挂在他的手臂上,让她的头往后仰向地面。她狂乱地抓紧他的肩稳住自己,朝他大笑,感觉她的头发纷纷挣脱发夹的束缚,沉重而浓密地落在她身后,但她一点都不在乎。此刻,在他怀中时,她感觉自己拥有她梦想中的一切:美丽、妩媚,就像葛尼克会喜欢的那种女人……   「你在哪里学到这么高明的舞技呢?」音乐停止后,她问道。他拉起她,但不曾放开,雪兰极度敏感地意识到他紧握着她的温柔大手和环住她腰间的强壮手臂。   「我小时候住在一座古堡里,一座非常非常大的古堡,有城墙和塔楼,由黑色的石头砌成。在那里,我学会许多没有用的专长,跳舞就是其中之一。」   「你在编故事!」雪兰笑着指控他,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古怪地望着她。「对不对?」她略带不安地问道。   他摇摇头,绽开迷人的笑容。「你觉得呢?」   雪兰考虑片刻。「我认为你是。」她决定。   「那我必然是了。」他俯视着她,嘴角似笑非笑,眼中的神情深不可测。「你的头发披散下来了。」   雪兰羞怯地抬起放在他肩上的手,想要整理那凌乱的发丝,可是她需要两只手,而他不肯放开另一只。   「不要管它,这样比较好看。」   她不安地仰视他。他是在取笑她吗?他似乎非常认真。月光照亮他的脸庞,她可以看到他已经不再含笑,他的眼眸从明亮的蓝色变为迷蒙的深蓝,像璀璨的蓝宝石……他注视她的方式使她突然敏锐地意识到他们有多接近。   「音乐已经停止,你可以放开我了。」她突然感到羞怯,想与他保持距离,她太喜欢他的碰触了,可是现在她已经忆起他们两人的身分。   「我不想放。」他的声音沙哑。雪兰睁大眼睛,感觉呼吸梗在喉咙中。他放开她的手,托住她的下巴。   「葛尼克……」他的名字同时是乞求和警告。   「雪兰小姐。」他在调侃她,但声音如此轻柔。「我认为我必须再次亲吻你,雪兰小姐。」   「葛尼克!」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无力的抗议,然后他的头已经落下,她催眠似地望着那张性感的唇缓缓落向她的。他没有紧紧抱住她,只要她想避开他的吻,一定办得到。可是她不想。她惊恐地发现她要他吻她,而且远胜于她这辈子想要的任何东西。   他的唇轻轻碰触她,彷佛蝴蝶的羽翼,但带来的震撼却使她颤抖。她无助地闭上眼睛,把身躯偎向他,并发出臣服的叹息,分开她的唇,甚至不曾做任何象征性的抗议。自从上次的亲吻之后,这就一直是她想要的,可是她并不了解她的需要有多么强烈——直到现在。   她的唇为他张开,在他炽热的爱抚下颤抖,他伸舌探索她湿润而甜蜜的口中,舔舐她柔软的唇,然后,终于和她的舌相遇。她颤抖地迎接他,起初羞怯,然后越来越大胆地模仿他,用她的舌探索他的口中,热爱他的滋味和热情。她的手臂爬上去勾住他的脖子,纤细的手指缠绕浓密的黑发。他的鬈发凉如月光,柔如生丝,而他的颈项则结实和温暖。   在他感觉她的臣服时,她惊讶地发现他庞大的身躯似乎也颤抖一下。他的手臂有力地环住她的腰,把她更拉近,使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感觉得到他的热度和力量。   「葛尼克。」她对他的唇叹息。他中止那个吻,略微抬起头,雪兰呻吟地抗议,紧紧抓住他的颈后,睁大困惑的眼睛注视他。他的眼中好像点着两簇火焰。   「尼克,叫我尼克。」他的低语沙哑无比。   「尼克。」她温驯地服从。只要他再次亲吻她,她愿说任何话、做任何事。   「雪兰。」他满意地轻唤,再次攻占她的唇。但这次不再轻柔,反而变得强硬和需索。雪兰用全身的力量贴向他,为他燃烧,允许他的唇和舌教导她所有接吻的艺术。她从来不知道吻可以如此销魂,她感觉她好像要在他的怀中融化了。   一条手臂离开她的腰,滑进他们之间,他的手爬上她的肋间,覆住她微微隆起的胸脯。在感觉他亲昵的动作时,雪兰震惊地僵硬,同时产生一股无法辨认的兴奋。她睁大眼睛,双手从他颈后滑至宽阔的肩上,狂乱地想推开他。他做得太过火了,必须立刻停止。   她的坚持终于得到他的注意,他睁大迷蒙的眼睛,专注地凝视她。他的唇继续俘虏她,他的手也仍然停留在她的胸前,而她惊恐地发现她的乳房似乎正在他的掌下膨胀。她再次推他,这次加重力道,他终于抬起头,但没有拿开他的手。   「雪兰?」这是一个沙哑的问句。   「请你——放开我。」她的话支离破碎,她的手按住他的肩,尽最大努力和他保持距离。   「以前没有人这样碰过你吗?」他的声音变得更沙哑,而他的手合紧,轻轻挤压她的乳房,雪兰沮丧地感觉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绷和战栗。   「不!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样的女人?」她愤怒地问道,想掩饰心中那股快速增涨的急切。她从来没梦想过这种情形,一个男人只要用他的手覆住她的乳房,就可以引发她如此狂猛的反应和迷惑!   「一位淑女。一位非常可爱而纯洁的淑女,因为她喜欢我的爱抚而对自己感到震惊。」低沉的声音像丝绒般爱抚她的耳朵,他的手也爱抚她的乳房,非常轻柔地揉捏那小而坚挺的圆丘,然后,他的大拇指非常缓慢地拂过敏感的乳峰。强烈的震撼一直窜到她的脚趾,她唯一能做的是压抑住她的喘息,并暗自庆幸黑暗掩饰住她突然羞红的双颊。可是黑暗却掩不住她紧绷的乳头和急遽起伏的胸脯。   「不要不好意思,雪兰,你的反应完全合乎自然,让我向你展示……」   「放开我,求求你!」雪兰几乎说不出那些话,而且她也希望她不必说。她要他向她展示身为女人的美妙感受,噢,她多么想要啊!他的唇和手己引发要焚毁她的火焰。   「只要你真的要我放开。」他俯得更近,他的唇再次落下,在她唇前停住,雪兰仰视他的眼眸,感觉她彷佛已沉溺在那深邃的迷雾中,她的耳内怪异地鸣叫,双膝彷佛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他的拇指再一次滑过她的乳头,然后退开。她不由自主地呻吟,并闭上眼睛,但她强迫它们再次睁开,知道如果她闭上眼睛,就会立刻迷失……可是他英俊的脸庞离她如此之近,更使她感觉晕眩。她咬住下唇,想控制她旋转的意识,设法反抗他——和她自己。   「你真的要我放开你吗,雪兰?」他在她耳边低语,温暖的呼吸挑逗她的肌肤,他的拇指再次移动,找到在他爱抚下颤抖的坚硬花蕾。他的手移动,用拇指和食指挟住一颗乳头轻轻挤压,雪兰感觉另一道火焰像闪电般击中她。   「真的。」她呻吟,强迫那些话出来。她正在他的拥抱中摇晃,她的头往后仰,凌乱的发丝披散在他的手臂上,再泻向地面。她眼睑眨动,想闭上,但又立刻睁开,她的身躯和理智交战着。他开始缓缓移开他的手,她感觉她的肌肤疼痛地渴望……「不。」她降服地低语。   在她制止自己之前,她的手已经抓住他撤退的手,放荡地把它按回她饥渴的肌肤,感觉到那股无法形容的喜悦时,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她的眼眸暂时闭上,膝盖软弱无力,摇晃的身躯偎近他坚硬的身体。他没有移动,即使他的手仍然放在她的乳房上。她再次睁开眼睛,发现他正眯着眼睛注视她,并倏地了解她的行为有多么可耻。   但激情已经淹没她的理智,使她无暇顾及。今晚她只是一个女人,而他只是一个男人。她的女性躯体渴望他,就像一个口渴的人在沙漠中渴望甘霖的滋润。她的身体有它自己的意志,一心要让他知道她的需要,她的乳头像宝石般坚挺地抵着他的掌心,他必然感觉得到,也了解它代表她急切的欲望。他也不可能疏忽她急促而炽热的呼吸,或者颤抖的四肢,点亮她双颊和眼眸的感情……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她发出无声的哀鸣,放开他的手,再次勾住他的脖子,盲目地迎向他,寻觅他的吻。这一次,她将允许她的感情统治她,而不是她的理智,她将允许自己变得软弱、愚蠢,做她通常鄙视的每一件事,就只有这一次……尼克的手臂环抱她,他的唇在她唇上,他的手在她身体上移动,使她变成一个叛徒,变成一个和以往截然不同的女人——只有今晚。   「你确定吗?雪兰?」他声音中的温柔使她颤抖,她紧闭眼睛,害怕张开它们就会结束她的美梦。今晚她不再是一个平庸而拘谨的老处女,而是一个美丽又热情的女人。   她再次沉默地乞求他的吻,而他也不再需要进一步的邀请。他的唇再次落下,充满占有欲,但不粗暴,彷佛他打算让她成为他的。她完全向他屈服,为他张开双唇,在他的舌探入时发出呻吟……   他的手不再抚弄她的乳房,雪兰拱起身躯,思念那美妙而甜蜜的压力,无言地乞求它的回返。她听到他的心狂跳,感觉世界在旋转。他抱起她,把她放倒在地上,干枯的草摩擦她身上的丝绸,刮痛她裸露的手臂,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唯一知道的是尼克火热的唇正亲吻她。   他的手在她的咽喉上,她在依稀之间感觉它往下滑动,然后清凉的夜间空气爱抚她的肌肤,唤醒她的意识,他正在逐一解开她的扣子。她应该制止他,她几乎想回到昔日的轨道之中,但他的唇随即在她的咽喉上印下一排灼热的痕迹,使她再次迷失在欲望之中。   「尼克,」她对他的头发轻唤,他的头继续往下移动,他的舌搜寻她颈间悸跳的动脉,而他的手继续解开她的扣子。「尼克。」她沙哑地邀请他回到她的唇上。   现在他的手来到她的身下,扯开她的腰带,然后回到她的颈间,分开他刚解开的丝绸,裸露出她肩部的肌肤和白色的棉布内衣。雪兰终於移动,抗议地抓住他的手。他俯向她,炽热而潮湿的气息拂过她的颊。   「让我脱下你的衣服,雪兰。」   轻柔而沙哑的语气使她全身颤抖,她要他褪下她的衣服。她舔湿嘴唇,仰视着他,无法说出那些会推落她至万丈深渊的话。可是,她放开他的手……他很快亲吻她发抖的唇,然后继续他的工作,把礼服拉下她的肩和手臂。雪兰不再阻止他,而寒冷的夜风很快由他火热的唇取代。   他顺着她的锁骨印下许多细碎的吻,然后终於来到内衣的边缘,亲吻她胸脯的上半段曲线,雪兰发出喜悦的啜泣。他跪下来完全拉下她的礼服时,她紧紧闭着眼睛,感觉丝缎滑过她的大腿,然后他的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逐一褪下她的鞋子。在他回来时,他将唇印在小而挺的乳房上,隔着棉布内衣亲吻她,雪兰感觉他湿热的唇,感觉充满节奏的扯动,他在她胸前吸吮,彷佛一个婴儿。她呻吟着,然后不由自主地发出低喊,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黑发,她的背拱起,把自己着火的身躯压向他。   他终于拉下她的内衣,裸露出她的胸脯,她怀着恐惧和渴望而颤抖,但不曾抗议,对他的饥渴已经远远超过本能的恐惧。她狂猛地、惊人地需要他褪尽她的衣物,注视她赤裸的身躯,碰触她、爱她……   夜风爱抚她的肌肤,挑逗粉红色的乳房,然后他的热唇开始崇拜它们。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肩,她的手埋进黑发之间,把他的头更按向胸前。他半躺在她身上,用慵懒的吸吮逼疯她。她感觉得到他的胸膛抵着她的肋间,粗糙的亚麻衬衫略微刮痛她的肌肤,但她热爱这种感觉。在晕眩的喜悦中,她感觉他的手在腰间移动,然后他抬高身躯离开她,她呻吟地抓住他,但他推开她的手,很快地褪下她的衬裙丢在一旁。她满意地了解她终于赤裸了,只剩下纠缠在腰间的内衣和她的长袜。看到她痉挛的战栗,他连忙轻抚她的大腿和小腹,温柔地安抚她,她的颤抖更加厉害。但这次是因为喜悦,她爱他那双长着硬茧的大手。   然后他拉下她的内衣,跪在她的脚边,闪烁的月光使他显得庞大、黝黑,彷佛不是真的人。他大声的吸着气,用灼热的视线烧灼她的乳房、小腹和大腿……恶魔般的爱人,她想着。闭上眼睛,今晚她可以臣服在她的欲望下,为他燃烧,允许他爱她、占有她,使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只有今晚……   她无言地朝他张开双臂,仍然紧紧闭着眼睛。他移动身躯回应她沉默的邀请,庞大的身躯像火毯般包住她的,他的唇再次热情地占有她,他的手回到她的胸前,揉捏柔软的圆球,爱抚颤抖的乳头。她伸臂勾住他的脖子,甜蜜而狂野地回应他的吻。   他的重量把她压向地面,她应该感觉疼痛,但这沉重的压力却正是她一直渴望的。她感觉他毛茸茸的胸膛压挤她的胸脯,感觉他粗糙的腿摩擦她穿着长袜的腿,他的膝盖插进她的双腿之间,分开她的大腿,好让他可以躺在它们之间,只有在那时候,她才了解他也已全身赤裸。他的肌肤燃烧她,引诱她在他身下蠕动,她的双腿本能地张得更开,她的乳房大胆地朝上压挤那片浓密的胸毛。他亲吻她的咽喉时,她的手紧紧抱着他的头。   他的手在他们的身体之间,轻抚她的乳房,然后往下滑动,经过光滑的小腹到达那片金色的芳泽,再往下探索她的双腿之间,碰触从来没有人碰触过的部位,滑进湿润的通道,找到她所有无法想像的隐密。她拱向那些手指,在火焰中燃烧、滚动、颤抖和奔腾。   她的头不断摆动,不曾意识到地面的坚硬或者纠缠她头发的小树枝、枯草和树叶。她的双腿敞开,欢迎他的手带来那股不可思议的魔力,她的眼眸紧紧闭着,手臂牢牢锁住他的颈项……他的唇离开她的咽喉占据她的嘴,她心醉神迷地叹息,畅饮他的滋味。然后,他的手也离开她,由那坚硬、炽热、巨大而陌生的男性欲望取代。   它找到她的柔软,只进入一点点,然后停下。雪兰呻吟地扭动,感觉无与伦比的兴奋和美妙,热爱这项缓慢的攻击。在他不再移动时,她抬高身躯寻找他,大胆地拱向他坚硬的身躯。   「上帝!」这句喘息的祈祷几乎迷失在枯叶的悉窣声中,但雪兰还是听到了,并了解它所传达的激情。她再次拱向前,挺起臀部冲向他,用她的身躯邀请他的回应,而他确实回应她了,用狂猛的力量冲进她的体内,使她喊叫出声。   「噢!」这是痛楚的呐喊,在他涨满她、深深进入她时,一股强烈的疼痛刺进她的双腿之间。她倏地僵硬,并睁开眼睛,现在他不再移动,只是沉重地伏在她身上,他的呼吸声彷佛一个垂死的男人。许久许久,他就那样伏着,她紧紧抓住他汗湿的肩,设法决定是否要推开他。然后他用手臂撑起自己,抬起头注视他。他的脸胀得通红,蓝眸中写满激情,手臂则略微发抖。   「你——你还好吧?」他沙哑地低语。   雪兰望进那张英俊的脸庞,看到他眼中的欲望和关怀,感觉他设法控制住需要的努力。然后,她的手跟随自己的意志爱抚他的肩,再紧紧抓住。   「我很好。」她低语,感觉他在她体内的那部分仍然悸动和燃烧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是否是实话,只知道她无法停止,至少不是现在。   「哦,雪兰。」他的声音近乎呻吟。   雪兰凝视责那张黝黑的脸孔,感觉某种炽热和急切的事物再次开始渗透她的体内。她的手滑下他的肩,爱抚他汗湿的胸膛,摩擦他平坦的乳头,然后突然狂猛地戳进他坚硬的肌肉中。   「甜蜜的基督!」他僵硬片刻,闭上眼睛,紧紧抿住的唇彷佛在忍受痛楚。然后,彷佛无法制止他自己,他开始移动,回到她的身上,并找到她的唇急切地占有。她紧紧贴向他,在他身下颤抖和蠕动。   她从来不曾体验过这种狂喜的滋味,现在痛楚已然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喜悦。她从来不曾梦想她能有这种感觉,她要它持续下去,直到永远……他的臀急切地移动,她跟随他的旋律配合他,并用双臂和腿紧紧夹住他。她的臀毫无保留地回应,似乎要把他逼疯了。他的双臂紧紧环住她,把她压向他,她应该感觉疼痛,但她却没有,因为此刻她已超越一切感觉,只剩下那正在她体内爆炸的心荡神摇。   「噢,尼克。噢,噢,噢,尼克!」激情的呐喊伴随着她绷紧的娇躯似乎突然把他逼进疯狂之中。他狂猛地冲刺,把她压挤向坚硬的地面,在她身上喘息和呻吟,炽热的汗水像岩浆般融合他们两人。她颤抖地贴向他,感觉他正达到他自己的高潮。他终于大声呻吟,最后一次野蛮的冲刺,僵硬、颤抖,然后也归於平静。   许久许久,他们只是交缠地躺着,一动也不动,逐渐变缓的粗重喘息是他们发出的唯一声响。雪兰缓缓地、勉强地再次恢复意识,开始注意到裸背下坚硬的地面,注意到风吹树梢的声音,注意到冰冷俯视她的清寒银月,甚至更加勉强地了解她赤裸的身躯上正趴伏着一个仍然喘息不已的男人,一个仍然占有她身躯的赤裸男人,一个罪犯……   雪兰感觉恶心突然升上她的喉咙。她躺在那里,视而不见地瞪着缀满星星的夜空,惊恐开始攫住她的胃,使她浑身战栗。   「上帝!」这些话在她脑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充满无尽的悔恨。「噢,上帝!我到底做了什么?」 第九章   「你快把我压扁了。」许久之后,雪兰终於挣扎着说道。他仍然趴伏在她身上,炽热而湿黏的身躯摩擦她的,那曾经带给她喜悦的部位仍然占有她,但现在只带给她羞耻。他的手臂沉重地环住她,黑色的头埋在她肩颈之间的曲线里。她憎恶地颤抖。   在她开口之后,他还是没有移动,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抬起头审视她的脸。雪兰想闭上眼睛,但自尊驱使她苦涩地迎接他的视线。他皱起眉头,抬起手臂,想拂开散乱在她脸上的一缕发丝。她倏地别过脸,避开他的碰触。「不要碰我!」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蓝眸也布满阴霾。他的手不顾她的抗议,反而捧住她的脸,强迫她转回来面对他严肃的神情和眼眸。「雪兰……」   「不准你这么叫我!对你而言,我是雪兰小姐!噢,你到底让不让我起来?」强烈的怒火突然爆开,取代先前的羞愧。她到底做了什么?她怎么可以允许他……力量回到她的手臂,她狂猛地推动那挡住月光的宽阔肩膀。   「当然让,雪兰小姐。」他翻开身子,轻松地站起来,劈开双腿,两手握拳,像铁塔般矗立在她身前。月光在他赤裸的身躯上闪烁,泄漏出每一寸坚硬的线条和肌肉。先前的雪兰完全沉醉在她的梦想世界中,无暇注视他赤裸的模样,现在,她根本无法转开视线,她的心急遽跳动。   他的肩膀宽阔,胸膛有力,腰和臀则是窄而削瘦,小腹坚硬如铁,双腿修长而结实——还有那在他双腿之间的男性欲望仍然显得巨大……雪兰颤抖着。现在她憎恶他的一切,从浓密的黑色体毛到他双臂上突起的肌肉,甚至包括那张过度俊美的脸庞,而他的阳刚气息使她恶心欲呕……   她突然了解在她打量他时,他也同样地在审视着她的身躯,并连忙低头查看自己,感觉红晕爬上她的颊。她的模样必然是多么放荡啊!仍然穿着白色袜子的修长双腿大大地敞开,金黄的发丝垂落她的肩,越过腰部,和双腿之间的鬈曲体毛纠缠在一起,平坦的小腹和坚挺的乳房上则闪烁着他的汗珠。她慌乱地收拢双腿,把她的头发往前拉,想尽可能遮掩住她的赤裸,并摸索着先前被他丢开的衣物。她的内衣绉成一团,而且沾着泥土,但她还是立刻穿上,然后伸手去拿她的衬裙。但他比她快了一步。   「看着我。」他的声音充满恶兆。   雪兰仍然蜷缩着,感觉近乎透明的内衣和先前的赤裸相差无几,但还是勇敢地怒视他。他站在那里和她怒目相向,她的白色衬裙在他手中晃荡。   「看在老天的分上,快穿上你的衣服。」她喃喃说道,避开视线。   他的咒骂声几乎震聋雪兰的耳朵,然后她的衬裙飞向地面,她还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他已经蹲在她面前,粗暴地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迎接他的视线。   「我绝对不会为刚才的事向你道歉。」他的声音愤怒无比。   她用愤怒迎接他的愤怒,拒绝在他面前退让,他已经夺走她的贞操,她不能再让他偷走她仅余的破损尊严。「我曾请求你道歉吗?拿开你的手!」   他眯起眼睛。「现在再说这句话有点晚了,对不对?」这是一个残酷的讽刺,雪兰内心在发抖,但表面上仍然保持镇定和气愤。   「我说拿开你的手!」她咬牙说道,优越而冰冷的语气正是女主人对仆人的命令。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双唇也抿成一条无情的直线。   「不准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傲慢的小婊子!刚才你迫切地要我把手放在你身上,记得吗?你要我对你所做的一切!你喜欢它,为它疯狂,所以,你现在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他也和她一样咬牙切齿,愤怒的脸真的好像恶魔。她渴望用全身的力气掌掴他,但本能地知道那只会使他的怒气决堤,他比她魁梧许多、强壮许多……   「我犯了一个错误。」她牢牢地抓住最后一丝尊严,用冰冷的眼眸迎接他眼中的烈火。   火焰烧得更加猛烈,抓住她下巴的手握紧并捏痛她。雪兰想挣开,但他牢牢困住她。「你确实是,小姐。现在我已经搔过你的痒处,你就想起我是一个罪犯了。这就是演这场闹剧的目的,对不对?」   她的心畏缩,不但因为他残酷的讽刺,更因为他准确的猜测。但她拒绝回答,只是在他野蛮的视线下垂下眼睑。   他再次咒骂,表情变得丑陋,几乎是甩开她的下巴。他站起身子,抓起她的衣服丢向她。「穿上衣服,滚出我的视线!」他怒吼。   雪兰想朝他大吼他没有权利命令她,但他的话完全符合她的心意,所以她很快穿上衣服,笨拙而慌乱的手指几乎绑不住衬裙的带子,扣不上礼服的扣子,即使在扣完后仍然发现漏了一个,必须再重新来过。穿上鞋子后,她立刻要离开,但尼克的手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她旋过身来面对他,挥手甩开他,看到他仍然一丝不挂。   「你的头发。」他的声音充满厌恶。   「你敢再碰我,我就要……」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也听不到他的话。他再次抓住她的手臂,她也再次想挣脱,但这次他的手指残酷地掐进她柔软的肌肤。   「把那该死的头发梳上去,你看起来好像才和男人在地上滚过,而你也的确是。」   「你担心什么呢?」   「我认为我们两人都会同意今晚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最好保留在我们之间,老天爷!你要那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你的童贞是丢在——一个罪犯手中吗?」他咬牙说完。   「我会从后面的楼梯上去,没有人会看到我。」雪兰没有理会他残酷的讽刺,狂乱地想离开他,以免羞辱再次取代愤怒,导致她在他面前完全崩溃。她可以感觉歇斯底里的眼泪已危险地接近表面。   「我不愿意冒那个风险。」他说道,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向他,粗暴地梳顺她凌乱而浓密的发丝,不在乎他弄痛她,也漠视那浮现在她眼中的泪光。找到一些仍然挂在她长发上的发夹后,他将她转过身去背对他,这是一项需要双手的任务,他必须放开她的手臂,才能绾上她的头发。雪兰立刻往前冲,迫切地想逃走,他粗暴地抓住她的头发,无情地把她拉回他要她站立的地方。   「不要动,」他朝她怒吼,在她再次想逃走时,他又蛮横地拉住她的头发。「站好!该死,否则……」   他永远没说出他会做什么,可是雪兰发现她也不想知道,从他身上幅射出来的怒气像潮水般侵袭而至,突然提醒她忆起虽然他们今晚做过爱,她对他却是一无所知,除了他是一个罪犯。她相信他有能力做某些最邪恶的罪行,而他的双手和声音中的恶意更为她证实这个。他把她的头发扭成平素的发髻后,她瞥视到他的眼眸,并因恐惧而颤抖。他显然已濒临暴力的边缘。   「现在滚出我的视线!」他低声命令。   雪兰不曾浪费任何时间立刻服从。她飞越树林,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屋子,彷佛魔鬼就跟在她脚后。月光在她四周闪烁,热风爱抚她的肌肤,就像他刚才的手。雪兰颤抖着,强迫自己在接近房屋时放慢速度,每一扇窗户都透出灯光,提醒她舞会仍在进行。各种声音飘向她耳中,笑声、谈话声和酒杯相碰的声音,还有轻快的音乐。她屏住呼吸,几乎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他们正在重复演奏那首华尔滋舞曲!   尼克注视她离去,目送那如鬼影般飘逸的白影飞越地面,在月光下奔跑。他再次咒骂,狠狠地咒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以前从未如此温柔地占有任何女人,他知道他已经给予那个小婊子至高的欢愉!可是在欢愉才刚结束,她就立刻羞愧欲死,只因为她认为他是一个低三下四的罪犯兼奴隶。她是他的主子,他讽刺地提醒自己,而今晚她已经得到她付钱购买的东西。对一匹花钱买来的种马而言,他的表现实在好得过火了,他让她飘飘欲仙,而她在事后的回报却是视他如一个麻疯病人。她利用了他,这个想法使他恨得牙痒痒的。通常是他利用女人,而他从来没料到会发生现在这种事。或许这就是报应,可是他一点也不喜欢。   今晚,当他第一眼看到雪兰站在月光下时,他就想到这或许是和她做爱的最佳机会。他早就知道说服她不会是太艰难的任务,即使她披着一层古板和严肃的外衣。他有过无数女人,当然认得出她们是否想要他。她很想要他,不论她多么努力地掩饰事实,他仍然可以一眼看出。今晚他只是决定把她一直想要的给予她。   三天前,他首次亲吻她时,那猛烈的欲望使他震惊不已,但他终于决定那必然只是一时的错乱。他不可能迷恋这种女人,她的身材比较像男孩而不是女人,舌头像毒蛇,心若钢铁,没有一丝仁慈和温柔。以前从来没有女人向他发号施令,或者用对待仆人的语气跟他说话,用混杂着优越和怜悯的眼神看他。该死,他真想勒死她!他还不习惯被贬得如此之低,也永远不会习惯。   今晚,他本来只是打算调整他们两人之间的情势,使自己成为她的主人,把她贬为他怀中的一件附属品。他一直以为他可以在占有她的身体之后胜利地走开,知道傲慢而常羞辱他的雪兰小姐也曾谦卑地臣服在他怀中,他应该会很得意。可是,从一开始,一切就都错了。   首先,她绝对不是一个拘谨的老处女。在他们跳舞时,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闪亮的秀发倾泻而下,完全将他迷住。在他亲吻她时,他自己的渴望就强烈得使他措手不及。然后,在他进一步挑逗她时,他惊喜地发现在那些难看的衣服和可怕的发型下竟然是一个热情的女人,而她的狂野绝对不逊於任何和他睡过的女人。她为他燃烧,在他怀中战栗,用她的唇、手和身躯乞求他占有她,直到他不得不服从。   即使在那时候,他仍然犹豫,感觉到某种隐约的不安,担心那即将逼疯他的悸动欲望是错误的,害怕他正被拖进某个以前从未陷入的深渊之中。在他发现她还是处女时,他几乎想撤退;现在他多么希望他真的那么做了!   他发现她迷人至极。尼克发出粗暴的笑声。这有可能表示他比较喜欢男孩吗?他自嘲地问道。他以前有过的每一个女人都有丰满而雪白的胸和臀,从来没有一个像雪兰今晚这么撩动他的意识。那在月光下闪烁着银白光泽的苗条身躯是如此滑润而柔软,小而挺的乳房和玫瑰红的乳头则纯洁而诱人,窄窄的臀结实而圆润,修长而匀称的腿和纤细的腰是她唯一真正有女人味的部位。可是当然还有那丝缎般的肌肤、柔软的唇、金色的大眼睛、光滑而丰润的发丝和她的热情。那绝对是百分之百的女人,也完完全全地震撼至他的核心。   在他终于占有她时,他已经濒临疯狂的边缘。他本来是计划一次又一次地带领她进入心醉神迷的境界,再向自己的欢愉屈服。可是,他竟然无法等待,他的身躯是如此狂热……他不情不愿地忆起她在他身上的感觉,她的身体多么柔软,但又充满弹性,她的乳房多么甜蜜,而她的幽谷又是多么炽热而潮湿地包围他。他感觉自己又坚硬了,并低声咒骂,然后强迫那些回忆退出他的脑海,可是她的脸庞却徘徊不去。他担心他可能永远也忘不了她在事后那苍白和羞愧的神情,以及那对写满厌恶的金色眼眸。   她当然会羞愧欲死。除了他是一个罪犯的事实外,她也刚刚失去她的贞操,而对雪兰这种淑女而言,她的童贞是要保留至新婚之夜的。可是,他也知道她的沮丧主要是因为她认为他的地位比她低贱许多,而这个念头仍然激怒他。但在他的怒气逐渐冷却之后,他了解他必须接受事实——至少是在目前。他不喜欢雪兰的反应,可是发脾气而惊吓她并不能改善情况,他应该预料得到她的沮丧并设法理智地处理,用温柔的话语和更亲密的吻安抚她的羞辱和不安。他向来自认为是个温柔的情人,但在对待雪兰时……该死!他对她的反应为什么和对其他女人如此不同?她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最可笑的一点是,他一直想以占有她的方式扭转情势,使他们的主仆地位对调,而在他们真正做爱时,她却不可思议地成为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彻底瓦解他的意图。   在他刚被逮捕并入狱时,他一直无法相信他们能够定他的罪,当他们真的判定他有罪时,他先是愤怒,然后恐惧,但仍然发誓会尽快逃出监狱。然后他们竟然判他流放澳洲服刑十五年——十五年!为了一项他从未犯过的罪行!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他想到要逃出没有围墙的监狱或许会比较容易,然后他会尽快回去面对那些诬陷他的敌人。可是这都是在他坐上罪犯船之前的想法,在忍受那几个月的地狱磨练之前,在他被手镣脚铐、挨饿和挨揍之前……   当船终于停泊墨尔本时,他几乎连站都站不住了,可是灿烂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振奋他的意志和精神,使他不假思索地勒住最接近他的警卫,想乘机跃进海中重获自由。他们当然逮住他了,可是因为一位地主已经付钱买下他,而他们不想损害商品,所以他得到的只是一顿拳打脚踢。可是接着,麦艾德却因为他企图逃走而不愿接受他,蒙受双重损失的费船长自然变得更加卑鄙,尼克相信他原本是答应英国的那些人要在船上弄死他,但在他奇迹般地熬过来之后,他便又想乘机再赚一笔。尼克颤抖地忆起他们如何剥下他的衬衫,把他绑在桅杆上,一鞭又一鞭地摧挞他的肉体和灵魂……   是雪兰解救了他的性命。他已经在半昏迷的状态,但仍听得到那轻柔的女性声音,意识得到她冲到他和鞭子之间,而她的勇气使他惊叹。绝大多数的女性都会尖叫或昏倒,而不是冲进一群野蛮的走狗之间拯救一个陌生人。在她的坚持下,他们终于割开他的绳索,那时候他好想跪倒在她面前感谢她解救他的生命,使他了解他仍然有存在的价值,可是他更憎恨她使他产生那种感觉。   在他成长的岁月之中,他一直承受别人的施舍,但在十六岁之后,他就发誓永远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使他置身于受恩的地位。但雪兰却破坏他的誓言,这令他每次想到就十分的生气。   虽然他欠雪兰一条命,但在他被半拖半拉地扯下船时,他就已经向自己保证他会尽快逃走,绝对不会把十五年的生命浪费在奴隶生涯之中!不论有多少人和狗看守,他都会逃出这里,但必须先等待他的背伤痊愈和重获气力,才能够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存。如果他在最初的一、两个月中装得温驯和顺从,那他们或许就不会怀疑他时时刻刻在计划要逃走。   可是雪兰是他的最大问题。从一开始她就吸引他,最初他只是钦佩她的勇气,然后强烈的占有欲使他疯狂。他或许还是应该面对现实,尼克严肃地告诉自己。现在他已经有足够的体力,而他们也不再严密地监视他,他有的是逃走的机会。可是他却一直待在罗威庄,做雪兰吩咐他的每一件工作,即使她的霸道使他气恼,他仍然想看清楚真正的她。今晚,在他已计划逃走时,在罗威庄的人忙于接待那众多的宾客而无暇注意他时,他却看到站在树下的雪兰……   他可以现在逃走,他想着。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大好良机,然后他又想到雪兰,赤裸而热情地紧贴着他,给予他那项珍贵的无价之宝;他也想到她的愤怒和羞愧,并知道他现在还不能走。   第二天上午,雪兰在阁楼中的卧室缓缓醒来;她已经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客人,搬来和柏太太同住。某样东西徘徊在她的脑际,某样她知道醒来就必须面对的事实,某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然后,它浮现了——昨晚她曾经允许葛尼克和她做爱。她感觉她的胃翻腾,并担心她可能真的会吐出来。然后,她的胃缓缓平息,但她的理智却继续折磨她,不断浮现出那羞辱的画面。   他是个罪犯,这是最可怕的一点,也是最可耻的一点。她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让他夺走她的童贞,她一定是疯了。她想到自己赤裸地躺在他的怀中,允许他——不!乞求他——对她做那些使人脸红的事情。只有今晚,她一直那么想着,可是黎明已经随着报复降临,要她付出可怕的代价。   他会告诉任何人吗?雪兰感觉很惭愧,但还是忍不住率先想到这个问题。如果有任何人知道,那她一定会死。她想到莲蒂的幸灾乐祸、丽莎的震惊、父亲的惊恐、彭约翰的愤怒——他当然不可能还会想娶她,以及所有朋友和邻居的轻蔑及厌恶,知道她必然无法忍受。虽然她的父亲不会把她逐出家门,但他确实有那个权利,而她也一定会离开,她绝对无法忍受那种羞辱。   然后,雪兰了解葛尼克绝对不会把他们之间的事告诉任何人,她或许必须面对众人的轻蔑,但他却可能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如果她父亲知道真相,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宰掉他,而葛尼克必然也知道这点。   另一个忧虑浮现:她怎么能够再次面对葛尼克呢?雪兰想到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她允许他做的、要他做的,然后得到她的答案:她不能面对他。   可是她必须,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至少在目前。以后,即使情况变得无法忍受,她还是可以说服她父亲把葛尼克卖给其他牧场,除非葛尼克反对——他只须威胁他要把事情抖出来,她就必须让步。然后,她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葛尼克离开罗威庄,那还有谁能够阻止他说出他想说的任何话呢?他可以破坏她的名誉,却不必再担心会危及他的性命。   雪兰不得不下定结论:葛尼克必须留在罗威庄,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他会保守他们的秘密,而这也表示她必须在未来的十五年之中忍受他的存在,在他每次注视她时,看到他亲昵而了解的眼神,容忍他的无礼,或者担心他可能会说什么可怕的话。   她无法再想下去。雪兰苦恼地站起来,决定暂时摆脱这些事情,否则她一定会发疯。这简直是一场成真的噩梦。她走向水盆,清洗之后穿上衣服,决定不再沉溺于羞愧之中,并鼓起勇气假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绝对不能让葛尼克知道她对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不齿。   走下楼梯时,雪兰略微畏缩,没有料到双腿之间的酸痛。在许久之前,她曾有过相同的感觉,在她刚开始学骑马时,其实两次的原因很相似,她苦涩地想着。只是这次,她不再是骑士,而是……她立刻摒退那个念头,强迫自己以正常的姿势走进厨房。   「早安,雪兰小姐。」柏太太愉快地招呼她。「昨晚的活动一定把你累坏了,我从来没看过你这么晚起。」   雪兰倏地僵硬,睁大眼睛望着柏太太,害怕她可能已经知道她的秘密。可是柏太太继续忙着准备午餐,根本不曾注意到她的异常。「我只是累了。」雪兰说道,希望她的声音不像她自己感觉的那么无力。「大家都在哪里呢?」   葛尼克在这附近吗?她的内心尖叫,可是他当然不会在这里。彭约翰已经派他回去照顾马匹,他当然不会在屋里徘徊,除非柏太太要他进来吃早餐。可是早餐时间必然早已过了。   「彭先生在一、两个小时前来接走你爸爸,」柏太太回答,仍然忙着处理那些蔬菜。「好像是有人放了一把火,没有什么损失,可是彭先生认为麦先生还是应该过去看一下。就我所知,麦太太还在床上,丽莎小姐也是,还有其他的女士。戴家和柯家的人已经走了,要我代他们向你们道别,并说你们应该会谅解,知道他们得赶一大段路。」她抬起头,绽开满脸的笑容。「我有没有漏掉任何人?」   雪兰摇摇头,也绽开笑容。「应该没有。」葛尼克在哪里呢?她要问,但不能。她最不希望做的就是引发任何原本并不存在的好奇。   「你早餐要吃什么?」柏太太问道,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还有一些麦片粥和羊肉,我可以为你弄热,或者吃无花果果酱和新鲜的面包。」   雪兰摇摇头。「我不饿,不必麻烦了,柏太太。」   柏太太皱起眉头。「雪兰小姐……」   「我知道,我太瘦,应该多吃点东西,可是我不饿。我想出去骑马。」她逃出厨房走进花园,不认为她可以在此刻忍受柏太太善意的批评。   出来骑马本来只是一个藉口,但在仔细思考之后,却变成一个绝佳的主意,可以协助她暂时忘记烦恼,全神贯注在驰骋的乐趣中。她匆匆走向马厩,然后突然停下,她不能去马厩——葛尼克会在那里,而想到要这么快面对他就使她害怕。稍后,在她有足够的时间遗忘昨晚发生的事情时……可是,等待真的会有任何好处吗?雪兰问自己。事实上,她希望永远不要再看到葛尼克,但这却也是她永远无法逃避的事实。她多么害怕和他碰面啊!她知道恐惧不会放过她,只会不断骚扰她,限制她的行动,害怕随时会撞上葛尼克。她不能过这种生活,她必须尽快面对葛尼克,然后把恐惧抛诸脑後。拖延得越久,只会使事情变得越困难。   她鼓励自己往前走,但必须同时抗拒跑回屋里的强烈冲动。和户外灿烂的阳光相比,马厩中显得格外黑暗。雪兰站在门口犹豫,一手扶着敞开的门。   「要出去骑马吗,雪兰小姐?」这个声音不属于葛尼克。雪兰差点因放松而晕倒,她一直不晓得她的勇气是这么稀薄,或者她对这项晤面有多么勉强,直到她确定她不必面对他。她颤抖地吐出一口气,她的膝盖也在发抖。一定是彭约翰认为葛尼克现在已经痊愈,并指派他去做挖井的工作了。   「对,乔吉,我要骑马。麻烦你为我准备『马拉奇』,好不好?」她的声音近乎喜」。   「当然好,雪兰小姐。」乔吉立刻去为她备马。   「呃 你去帮忙挖井时,那个代替你照顾马匹的犯人现在跑到哪里去了?」她不是有意要问这个问题,但那些话自行冲出她口中。她必须知道她是否安全,会不会在几个小时内、几天或者几个星期内碰到葛尼克,如果彭约翰派他去最远的地方工作,那她可能就会远离他好一阵子。   「噢,他在……」乔吉开口。   「这里,雪兰小姐。」葛尼克的声音带着嘲讽。   雪兰感觉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拳头击中心脏。她缓缓转向那个声音的来源,沮丧地发现她的勇气已经快弃她而去。他站在某个马栏里,手中拿着一根草耙,汗珠在古铜的脸庞上闪烁,黑发乱成一团,双唇抿成一条直线,而他的眼眸 她几乎害怕迎接那对蓝眸——则深不可测。雪兰凝视着他,说不出任何话,完全没有面对他的心理准备。她感觉恶心和晕眩,惊恐地发现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吗,雪兰小姐?」他的声音带着敬意,雪兰猜想这是因为乔吉也在场。而且为了避免引起乔吉的好奇,她知道她必须控制住自己。   「没——没什么事,」她强迫自己说出话来。「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里。你现在可以回去工作了,葛尼克。」   葛尼克没有服从她的命令,反而打开栏门走出来,他的高度和宽度都充满威胁。雪兰咬紧了牙,昂起下巴,这比她预期的可怕许多,而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她平稳地注视他,希望他看不出她真正的感觉。   「谢谢你,乔吉。」「马拉奇」已经备好,而乔吉正好选择此时牵着它走到她的面前,并准备扶她上马。   「如果你稍等片刻,雪兰小姐,我会尽快备好『麦克斯』。」葛尼克的语气完全符合他的身分。雪兰注视他从容不迫地放下草耙搁在墙边,然后走进马具室,取出一副马鞍和缰绳。在他背对她时,雪兰注意到他肩上的衬衫已然汗湿,并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忆起他昨晚赤裸而雄壮的身躯。   「不必麻烦你,」雪兰设法说道,乔吉已经把缰绳递给她,正在调整她的马镫,雪兰在心中催促他。她必须立刻摆脱葛尼克,以免当场失去控制……「我不需要你的陪伴,你可以回去做你正在做的任何工作。」   「令尊要求我在你离开房屋时照顾你,我只会耽误你一点点时间,雪兰小姐。」他甚至不曾注视她。   「我告诉你没有必要陪我,我一向习惯独自骑马。对不对,乔吉?」他还在调马镫的皮带,雪兰真想踢开他。   「对啊!小姐,你的骑术确实是一流的。」乔吉说话时,葛尼克已经一声不吭地把马鞍丢上「麦克斯」的背,他真的不需要花多少时间就可以出发。   雪兰恐慌起来,把脚滑进马镫里,不在乎它的长度是否适当,然后她做个手势,要乔吉退开。他照做之后,她踢动马腹,马匹立刻冲出马厩。葛尼克愤怒的叫声在她身后响起,但她只是催促马匹加快速度,直接骑向果园,知道只要有树林挡在她和马厩之间,葛尼克就无法跟踪她。他对这个地区还不熟悉,不会知道她骑向何方。   一个小时过去之后,雪兰猛地想到她只是在拖延那不可避免的结果,在她回去时,葛尼克仍然会在马厩里等待。她不应该紧张,毕竟他只是一个奴隶。但她就是紧张,而且尴尬,几乎必须靠尖叫来发泄。   两个小时过去后,雪兰知道她不能再拖延了,她必须回去,「马拉奇」已经累了,而她一向不是虐待动物的人,何况,她也不能在外面躲一辈子。她迟早必须回马厩面对葛尼克。   十五分钟后,她骑着「马拉奇」进入马厩的门,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时间已经是下午稍晚,但热度仍未散开,汗水黏着滑落颈间的头发,弄得她好痒。她无精打采地抓着,突然之间,她感觉一双强硬的大手环住她的腰,把她拉下马鞍,惊慌的马匹一溜烟地跑回它敞开的畜栏。雪兰狂乱地踢动,直到她的脚碰触实地。   「拿开你的手!」她转身面对怒视她的葛尼克,他的手在她说完之前就已经离开她的腰。雪兰咬住下唇,环顾四周寻找乔吉,害怕他会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只是主仆。乔吉不见踪影,但她早该知道,如果他在这里,葛尼克绝不会把她拖下马鞍。他和她一样不希望公开他们之间的秘密。   「愚蠢的小婊子!」葛尼克咬牙说道,紧握的双拳垂放身侧,显示他必须极力控制,才不会再伸手抓住她。   雪兰愤怒地睁大眼睛。「你没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而她全心渴望扑向他,用她的指甲和牙齿撕咬那张英俊的脸庞。但她设法控制住自己。   「我可以对你说我喜欢说的任何话。」他仍然咬牙切齿,一副要勒死她的模样。「我不在乎你在每次看到我时是否都会从头红到脚,可是从今以后,你要出去骑马时,一定得由我陪着。听懂没有?」   雪兰气得全身发抖。「你以为你是谁,竟敢对我发号施令?因为——因为……」他的眼眸变暗,她突然放弃那点仅存的理智。「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葛尼克,我才有!」她大叫。   葛尼克用力握住她的手臂,如果她不是如此愤怒,一定会畏缩和害怕。他蓝色的眼眸眯成一道闪亮的细缝。「你有没有听说西边的牧地发生火灾?那是有人纵火,雪兰!今天早上,或许是某个逃犯,例如上次攻击你的那个人,或者是其他人,没有人知道。可是,不论纵火的人是谁,他们都还逍遥法外,而且没有已经离开这个地区的迹象。如果你正好撞上他们呢?你认为他们会对你做什么呢,笨女人?你因为我昨晚对你所做的事而感觉羞愧吗?你最好不必拿轮暴和它做比较!」   「你真是叫人作呕!」雪兰感觉她的双颊胀得通红,既羞又气,她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用全部的力量挣脱他,并朝他挥去,但永远没碰到他。他很快抓住她的手,残酷地捏紧,使她畏缩。   「我警告过你使用暴力会有什么结果。」他吼道,雪兰只来得及惊喘一声,然后就被他拉向他。他用双臂锁住她的身躯,几乎压碎她的骨头,强硬的唇落下……   那个吻短暂、强硬和残酷,雪兰顽固地闭紧嘴巴,但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的牙齿张开,然后他的舌侵入,征服曾经在昨夜降服的疆域,强迫她接受。至少在体力的较量上,他是她的主人。雪兰无法反抗,他的力量实在太大,可是她选择另一个方式,在他怀中僵硬起来,拒绝向他退让半步。不论他想得到什么,都必须费力地争取。   他终于咒骂一声,抬起头推开她,力道之猛使她差点摔倒。她恢复重心,往后退向马厩门,脸上写满愤怒。   「肮脏的罪犯!」她斥骂,选择最能激怒他的字眼。「你怎么敢强吻我!我会教你后悔一辈子!」   尼克的下颚板紧,朝她走近一步,雪兰的勇气消失了。她慌乱地转身,撩起裙摆跑向屋子,在她奔出马厩时,丽莎出现在转角的地方,但雪兰根本没注意到她。   午夜过后许久,尼克仍然清醒地躺在狭窄的硬床上,所有的罪犯都挤在这个屋子里,还有几个土著工人。除了他以外,每一个人都睡得好熟,并不时传来鼾声和梦呓。   他用双臂枕着头,凝视着漆黑的夜幕,不断咒骂自己对待雪兰的方式。他本来打算在他们再次相遇时温柔地对待她,但她先独自跑掉把他吓得半死,然后又使他气得差点发疯……   沉重的脚步声吸引住他的注意,尼克望向门口,注视房门被打开,三个男人走进来。在黑暗中,他不可能认出他们,但他还是谨慎地注视他们穿越一排排熟睡的男人。其中一个人提着油灯,偷偷摸摸地照向每一张床上的人影。大概是查铺吧!尼克猜想他们为什么必须这么做。在他们到达他的床时,他在灯光的照射下眨眨眼睛,等待他们过去。可是他们留在原地,包围住他的床。灯被吹熄。他全身的肌肉本能地绷紧,视线也飞向上方。   「把他带走!」一个男人命令。 第十章   葛尼克逃走了,雪兰惊讶她竟然感觉如此烦恼。他应该知道他在荒野中没有逃生的可能,应该有一点理智,他们刚到罗威庄时,彭约翰就已经向他们警告过逃亡的危险。可是葛尼克却选择漠视他的警告。以前也有许多像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而他们不是被抓回来,就是被发现渴死在荒野中,葛尼克的命运是可以预期的。   但她仍然期盼他会回来,他当然会回来……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然后是两个、四个。雪兰必须面对事实,葛尼克非常可能已经死了,而他的尸体正躺在焦干的地面上,血肉被吃腐尸的兀鹰啄光,连骨头都被野狗拖走,什么都不剩了。这个念头骚扰着雪兰,使她白天无法安心工作,晚上无法入睡。   「你们有没有找到那个叫葛尼克的犯人?」她终于在晚餐时提出这个萦回她心头的问题。   艾德耸耸肩,瞥向坐在雪兰正对面的彭约翰。他拿起酒杯,缓缓摇动红色的酒液。   「没试过。」彭约翰漠不关心地回道。「失去那个男人根本不算损失。从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们,他会是一个专门惹是生非的家伙。」   丽莎格格笑着。「我觉得雪兰喜欢他。」她狡猾地说道。   雪兰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转红,即使她的神情不变。「别胡说了!」她不悦地说道,希望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发红的双颊,除了她父亲,所有人都望向她。   「他是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莲蒂说道,用慵懒的语气掩饰她闪亮的眼神。但雪兰还是注意到了,并感觉她的胃开始打结。「即使他搞得雪兰略微头昏眼花,我也不会怪她,她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噢,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雪兰。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恶意。当然喽,我们都已经晓得重视你的才能和美德,并不在乎你的容貌。」   这些话伴随着一个足以毒死人的甜蜜笑容,雪兰本能地瞥向她的父亲,认为他这一次当然能够看出隐藏在亲热假象后的敌意。可是他只是忙着叉起一块羊肉,雪兰怀疑他根本没听到。即使听到了,他也不会为她辩护,她在许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讨厌被夹在妻子和女儿的争执之间,也知道如果他为他的女儿辩护,莲蒂一定不会给他好日子过。   「你当然是。」她设法不在乎地说道,知道装聋作哑是对待莲蒂的唯一法门。   「西边牧场起火的原因有没有查出来,约翰?」艾德问道,很快改变话题。但雪兰永远无法确定他这么做是否要转移莲蒂的注意力。她父亲对于与他的心爱牧场无关的任何谈话,不论长短,一律不感兴趣。   「你知道那是有人纵火,」约翰回答。艾德点点头,女士们沉默地聆听,莲蒂和丽莎显然觉得很无聊,雪兰则全神注意。「可能是几个月前焚烧白家牧场的同一伙人干的,或者是某一个罪犯,甚至可能是一个土著或者一群土著,即使他们通常不会做这种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不会再有下手的机会,我已经加强站岗的警卫,如果他们回来,一定会碰上一个不愉快的惊喜。」   「做得好,约翰。」艾德心不在焉地说道。   莲蒂俯向前,超低的领口裸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几乎连乳头都露出来了。「敬你,约翰。」她娇声说道,朝约翰举高酒杯,伴随着那个动作是一个挑逗的笑容。   雪兰注视她的继母当着父亲的面卖弄风情,惊讶于她的鲁莽和大胆。在七年的婚姻之后,莲蒂显然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了解她的丈夫,艾德通常是一个脾气温和的男人,因为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羊群上。可是如果莲蒂真的敢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她一定会发现麦艾德的脾气绝对不容忽视。   「如果没有你,我们该怎么办呢?」莲蒂继续说道,笑容转变为单纯的礼貌,因为现在她丈夫的眼睛正盯着她。   他也举起杯子,丽莎和雪兰跟随他。「愿你很快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   正在饮酒的雪兰差点被呛住。她当然知道莲蒂是什么意思,她父亲朝她微微一笑,丽莎压抑住傻笑的冲动,彭约翰则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我期盼雪兰小姐能早日决定日期。」彭约翰回答,彷佛他们的婚姻已经谈妥了。   雪兰决定在此时为自己澄清,以免全家人都以为她真的要嫁给彭约翰。「我根本不打算为我们的婚礼决定日期,彭先生。」她平静地说道,从容不迫地放下她的酒杯。「你应该知道,因为我已经告诉过你许多次,我不希望嫁给你。」她的话冷静而礼貌,但带来的却是触电般的效果。彭约翰僵硬地怒视她,她的父亲则沮丧而不以为然地盯着她;莲蒂显然以她的创造力为乐,丽莎先瞪着雪兰,然后转向工头。   「雪兰!」艾德斥道。「原谅她,约翰,每一个少女都喜欢故作矜持,对不对?她一定会及时回心转意。」   父亲的默许伤透雪兰的心,他从来不肯听她诉说,从来不是真正地关心她,至少不曾关心到会保护她免受莲蒂的攻击,现在他甚至和彭约翰站在同一条阵线上。为了他心爱的羊群,他显然准备把她奉送给他的工头。   「我先告退。」她说道,突然站起身子,在任何人来得及回答之前走出餐厅。   那个晚上的剩余时间,雪兰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小说,藉着精彩的情节遗忘葛尼克、彭约翰、莲蒂、父亲、她应该整理的那些文件和需要修缮的项目……直到她终于困了。然后,她清洗手和脸,换上一件无袖的白棉睡衣,古板的式样有一排直扣到颈项的扣子。但在炎热的气候下,连雪兰都必须敞开前两颗扣子。她梳理长发,把它绑成一根粗大的辫子,用一根黄丝带固定后,松松地盘在头顶。今晚似乎比平常更热,只有一丝微弱的风透过敞开的窗户拂动桃黄色的窗帘。   雪兰吹熄灯火,走到窗前眺望,但视而不见。葛尼克的蓝眸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它们专注地扫视她赤裸的身躯,蓝得不可思议……雪兰颤抖着,伸臂抱住自己,突然在酷热中感觉寒冷。她不知道葛尼克的失踪为什么如此困扰她。她转身准备走开时,突然瞥视到橘黄色的火焰迅速地冲向黑暗的夜空。老天,是马厩!   「失火了!」尖叫声冲出她的口中,她倏地转身奔出房间,连件披肩都来不及加。「失火了!」   她跑向父亲和莲蒂的房间,狂乱地敲着房门。「爸爸,快点起来!马厩失火了!」她尖叫,听到他大声回答后,就立刻跑下楼梯奔出后门,甚至不曾意识到她没穿鞋。   还没跑到一半,她就感觉得到迎面袭来的热气,听得到马匹凄厉的嘶呜和怒火狂烧的声音。男人们纷纷冲出来面对共同的敌人:火。雪兰奔向马厩,感觉得到那些马匹的惊恐,它们一定吓坏了,她必须救它们出来……   「老天爷,育种棚!」雪兰几乎认不出那是她父亲的叫声,但本能地瞥向西方,更猛烈的火焰自那个方向升起。   「不要管马厩!全部赶去育种棚!我的羊!」她父亲凄厉地吼叫,所有的男人立刻服从他的命令,抓起水桶、铲子、毯子等跑向西方。   「马匹怎么办呢?」雪兰对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尖叫,马匹已开始嘶呜,惊骇的声音撕扯雪兰的心。陷在马厩里的马匹会全部被烧死!   不,她必须去救它们,救多少算多少。她跑向马厩的门,使尽全身的力气要打开它,那些木头都已经烫手了。然后冲进去,迎面而来的浓烟几乎使她窒息。   她强迫自己往前走,知道自己一个人不可能解救所有的马,但还是必须尽力而为。   「麦克斯」在第一个马栏,她打开门,惊惶的马匹立刻越过她奔出马厩。   她开始咳嗽,但还是继续打开栏门,有些马迅速逃出去,有些则抬起前腿,害怕得不知道该离开它们的马栏。火星从屋顶落下,射向雪兰,几乎整座马厩都着火了,她不知道还有多少匹马,但她必须离开这里了,否则就会太晚;浓烟刺痛她的眼睛,引发出泪水,头顶的屋梁发出不祥的嘎吱声,彷佛随时会坍塌下来。   「马拉奇」!雪兰看到她心爱的马还在它的马栏里挣扎,连忙奔过去。她不能留下「马拉奇」。屋顶发出另一声警告,火星像雨点般洒下,伴随着木头的碎片和灰烬。雪兰恐惧得全身发抖,但还是等待「马拉奇」平静下来,然后抓住它的马鬃,引导它离开马栏。   黑烟越来越浓,热度越来越高,雪兰一直屏住呼吸,但现在她无法再支持下去了,她的肺彷佛要爆开了。深吸一口气,她感觉炽热的恶臭灼烧她的肺,几乎使她窒息,她的头也开始旋转。她知道她快要昏倒了。   掌握住最后一丝力量,她跃上马背,用力夹紧马腹,催促它为他们的生命而奔跑。「马拉奇」在她身下流汗和发抖,但还是奔向敞开的门口。雪兰紧紧抓住马鬃,俯低身子趴在它颈上,防止自己滑下光溜溜的马背。   在他们冲出去之后,她立刻听到屋顶坍塌的声音,雨点般的火星和碎片凌空朝他们飞来。「马拉奇」吓得拔足狂奔,越过马厩前的庭院,冲向东方黑漆漆的树林。雪兰紧紧贴住它的背,感觉黑暗即将笼罩她,她想着,马的叫声跟人多么相像呀!   在她的西方,育种棚和羊栏的方向传来枪声,雪兰听着那颇有节奏的枪声,了解到这场火绝非意外而起,而且前来攻击的人数目还不少,听起来像一场小型的战争。雪兰考虑是否过去帮忙,但随即想到自己或许只会碍事,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回返家里。   目前她的所在处是在主屋的好几哩外,受了惊吓的「马拉奇」跑到它不能跑了才开始小跑、慢跑、慢走到停下来,它现在正站着喘气,腹部因激烈运动而急遽起伏,全身打颤。仍然穿着睡衣但因跨骑而被拉到腿上的雪兰一直拍抚着它的颈背、安慰它。   雪兰知道马最怕火,它真的是筋疲力尽了才停下来。如果她穿了鞋,她会下马来牵它走回去,可是多石的地上到处都是尖锐的树枝和刀片似的干草,一定会割伤她的脚。她只能骑它回去,但速度会非常的慢。   他们是在一片莽原的中央,四周有许多已被晒得只剩枯枝的橡胶树,张牙舞爪的伸向夜空。雪兰想起土著绝不在夜间通过死去的橡胶树林,这想法令她浑身一颤,他们相信死人的灵魂盘踞在树上,所以那些枝桠才会这样的灰白。白天的时候要将这些传说嗤之以鼻非常容易,在夜晚,尤其是方圆数哩皆沓无人迹的夜晚……雪兰命令自己改想一些比较踏实的事。   没有辔衔,雪兰无法将马的头拉起来,她想了一下,撩起睡衣的下摆撕下一条长长的布幅,再将这布条穿过「马拉奇」的嘴让它咬住,藉此传达命令。她拉起「马拉奇」的头,轻踢它的身侧,将它朝向家的方向。浑身大汗的马儿慢慢往前走,雪兰在它耳边轻声的鼓励它,一边拍抚它的颈项。   雪兰估计他们大约花了一个小时才走到峡谷,牧场就在峡谷过去的山下。夜间有着一种怪异的宁静,枪声不知何时停止了。由於干旱,羊群都集中在围栏里,而非在草原上,以便集中喂水。雪兰倒是满想念它们在草原上咩咩叫的声音,那是陪伴她从小到大的自然天籁。   马儿应该也都睡了,大地因此一片岑寂,只偶尔传来野狗在莽原上猎食的吠叫声。雾蒙蒙白的月亮浮在她身后的地平线上,热风把小小的土块连带的吹了起来。   一人一马来到可以俯见牧场的高地时,雪兰注意到空气中有一种焚烧的气味。除了熟悉的木头焦味,还有一种叫人反胃的强烈异臭。「马拉奇」开始不安的甩头,拒绝再继续前进。雪兰跟它斗了一会儿,它才缓缓开步,但仍一副想掉头就跑的样子。   雪兰已经知道那味道来自烧焦的马肉,这令她想吐。她摇摇头想使自己转移注意力,却在这时发现她不是附近唯一的一个人,在她的右手边一段距离之外,正有一群黑暗的人影也朝向罗威庄的方向前进,他们有几个人拿着正炽烈燃烧的火把,有的带着铲子和尖嘴锄,还有极少数的人扛着来福枪。雪兰勒住「马拉奇」,惊视着他们。这是一支如假包换的军队,而他们正朝罗威庄而去。她只听到几十双脚前进的声音,而他们的静默正是充满恶兆。   一个暴动!这唯一的可能性令雪兰无法呼吸。和白家牧场一样的,罗威庄的罪犯们已拿起武器,正要向他们主人报复!   可是,他们的人数太多了,罗威庄只有三十几个罪犯。她父亲和彭约翰一向都宁可多花些钱雇用土著或在乡间来来去去的季节工人。他们的作法的确是对的。眼前这批暴民如果未被阻止的长驱而入罗威庄,她的家铁定不保。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她便用力踢向马腹。「马拉奇」已筋疲力竭,但她必须回去警告牧场的人……「马拉奇」发出抗议的声音,但仍跑了起来。她俯低在马背上,但仍回头去看是否有人发现她。   的确!火把挥向她的方向,火焰下的那些脸都很丑恶,而且纷纷发出愤怒的话语,有几个人还跑了起来。更多人跑过来,朝向她和罗威庄……雪兰更用力地夹紧马腹,不再去注意那威吓的暴民,专心一志的朝刚经过一场火灾、人员才安歇下来的牧场迅速驰去。   「马拉奇」的身体在她的腿下用力的伸展,侧边则猛烈的上下起伏,雪兰只感觉到恐惧似要扼住她的喉咙。假如那群暴民追上她……不,他们追不上她的,她骑着马而他们徒步。   马蹄声在她的身边回响,就快到了,那时她便可以发出警告的叫声……突然间,她发现马蹄声并非「马拉奇」的,太多匹了!她稍微扭头,发现三个骑马的身影就快要追上她了,在黑暗中,他们像冲出黑暗洞穴的三只蝙蝠。   「快呀,『马拉奇』!」雪兰叫道,她踢着马儿用替代的缰绳鞭策它。这匹高大的马的确也正尽着它英雄般的努力,奋力的疾驰过高高低低的地面,在另三匹马的追逐下,朝牧场和安全之地飞奔而去。   「暴动了!」雪兰在他们靠近主屋时,厉声尖叫。她看见马厩已被烧成平地,只有一片墙仍立在焦黑的废墟之中。她不敢往后看,只高声又叫了一次。可是「马拉奇」却因为她声音中的恐惧,以及追来的马阵而惊慌失措的往前冲撞。雪兰没法再控制它,但她一心只想警告牧场的人。   「暴动了!」她已经快到院子,便冒个险往后看。追来的马已快到她身后,暴民则尾随其后,火把发出一片的烟。他们已不再静寂无声,临时拼凑的武器发出金属的碰撞声、跑步的脚步声和马蹄声混杂出一种地狱般恐怖的声音。雪兰再踢「马拉奇」一下,感觉到它似乎也豁出去了。   「暴动了!」雪兰这时才不解的注意到,屋子里一片漆黑,一种颇不寻常的黑。怎么会这样呢?一场火灾之后,他们应该要预期到会有麻烦随之而至呀!另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万一男人全都还在羊栏那边,屋里只有女人怎么办?她一边惊惧的想,一边放声高叫。事实上那已经不大必要了,暴民的吼声已像雷声那么大了。   然后,毫无警告的,许多男人从屋子和附近的建筑物跳出来。他们手持来福枪,跑过去在主屋和后来的暴民之间形成一条防御线。雪兰不禁发出喝采——并弄不懂他们为何还不开枪……   「走开,别挡路呀,雪兰!.」她听到父亲愤怒的声音由屋子附近发出来。雪兰这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可是「马拉奇」已经不受控制,她只好抓住它的马鬃,硬把它往右方扯去……突然地,他们便已不在抵御者和暴民之间。双方开火时,「马拉奇」仍然在跑。   终于安全了,雪兰开始尝试使「马拉奇」平静下来。一只坚硬的手臂突然地箍住她的腰,将她由马背上抱了起来。雪兰大声尖叫,但她很快被放到另一匹与「马拉奇」并肩疾驰的马上,脸朝下的趴伏在马鞍上。 第十一章   他们似乎骑了好几个小时,一只男人的手按住她,使她动弹不得。但她还是拚命挣扎、踢叫,徒劳无益地扭动身躯,而得到的只是更加的筋疲力竭。那个男人继续往前驰骋,彷佛她只是一只蠕动的小狗。   她终于屈服并静止下来,至少她的身体是静止的,但她的头脑则继续思索逃走的方法。不幸的是,她所处的是最难堪也最困窘的位置,根本无法和抓她的男人抗衡。愤怒油然而生,她多么想伸手挖出这个男人的眼睛,抓烂他的脸,他怎么敢这样对待她!   趴伏在马鞍上使她不舒服到极点,那个男人坚硬的腿又抵住她的臀和肩,她根本不敢想像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被风吹散的金发披散在那个男人的膝上和马腹,修长而裸露的腿和手臂随着马匹的奔驰不断晃动,睡衣的下摆则被男人的拳头紧紧抓住。她也不敢想像自己的身躯多么接近赤裸,除了单薄的睡衣外,她什么都没穿。老天爷!这个绑架她的男人会强暴她吗?她忍不住浑身颤抖着。四周传来的马蹄声告诉她他们还有许多同伴,葛尼克的话浮上她的脑海,她会被轮暴吗?   恐惧倏地升起。和葛尼克在一起时虽然可耻,但至少他曾经带给她喜悦,而这些陌生而野蛮的男人却只是想利用她发泄他们的兽欲,并以羞辱她为乐。她感觉自己快呕吐了。他们不但有可能强暴她,更有可能杀死她。而恐慌绝对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她告诉自己,她必须思考,利用她的机智营救自己,并掌握住第一个逃走的机会。   彷佛数个小时之后,马匹终于放慢速度并停住,如果雪兰不是如此害怕,一定会放松地叹口气。现在她会遭遇什么噩运呢?绑架她的男人轻松地跃下马背,然后伸手握住她的腰,也把她拖下马鞍。雪兰压抑住攻击他的本能,强迫自己放软身躯假装昏倒,或许,只要他认为她昏倒了,就会把她放在地上不管她……她继续合着眼睛,全神贯注地伪装,直到一只长着硬茧的大手覆住她的胸脯。她倏地挺直身躯,睁开眼睛,挥臂推开那只太过亲昵的手。   「你……」她发出一连串的咒骂,张牙舞爪地扑向那个男人。但他的双手立刻在她造成任何伤害之前握住她的上臂推开她。雪兰怒视着那张被帽子和面罩遮住的脸庞,感觉强有力的手指无情地抓紧她柔软的上臂,她发出痛楚的呻吟,突然停止反抗。他的手指放松,但并未放开她。   「最好把那个女人绑起来,或者把她勒死。」绑架者一个同伙的声音传来,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雪兰看到另外两个蒙着脸的男人,其中一个丢来一段绳索,她感觉她的一臂被放开,然后那个男人又抓住她,转过她的身体……   雪兰再次挣扎,那个男人的手立刻加重力道,这次没有弄痛她,但提醒她,他有伤害她的能力。她感觉她的双手被俐落地反绑在身后,然后她看到一堆白色的东西自远方移近,听到羊群的叫声。老天!这是她父亲心爱的羊群!她终于了解罗威庄遭受攻击的原因。   这是一批横行于南威尔斯地区的强盗,目标是她父亲最好的一批羊,那些暴动的罪犯显然是这批强盗利用来分散牧场诸人的注意力。难怪他们骑马而其他人走路,那些扛着锯子和尖嘴锄的罪犯被留在牧场惨遭屠杀,而这一小群不法之徒老早带着值钱的羊群远走高飞了。   绑架她的男人再次环住她的腰,把她举到马鞍上,她温驯地跨骑在马背上,知道反抗不会有任何用处。但她不雅的姿势露出一大段雪白的腿,而她只能设法不去想它。那个男人跃上来坐在她背后时,她突然想到他一直没说过话。他是个哑巴,或者只是不爱说话,或者……那敏捷的动作和结实而魁梧的身躯似乎都带来一股隐约的熟悉感。   雪兰睁大眼睛,在马鞍上转动身躯,马匹也在此时迈开步伐。黑色的手巾仍然遮住他脸的下半部,一顶宽檐的黑色帽子压低至他的前额,隐藏住他的头发,但即使在黑暗中,她仍然认得出那对清澄的爱尔兰蓝眸。   「葛尼克!」雪兰无法置信地瞪着他。他的眼睛嘲弄的垂视她。   「你好像很惊讶。你以为我已经魂归西天了吗?」即使隔着面罩,她仍然认得出那熟悉的声音,难怪他一直保持沉默!只要他开口,她一定会立刻认出他来。   「对。」雪兰回答,因为她确实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他的蓝眸眯起,变得冷硬,搂住她腰间的手臂也收紧。   「你是个卑鄙的小婊子,对不对?」   雪兰瞪着他,被他的敌意吓住,在认出他的身分时,她真的松了一大口气,以为她所害怕的噩运绝对不会降临在她身上了。可是,现在,她突然没有一点把握了。他好像非常恨她,而她却猜不出为什么。她从来不曾对他做过任何事,其实,应该是她恨他才对。   「我怀疑你是黑寡妇蜘蛛的同类,你觉得呢?」他继续说道,但闲散的语气却掩饰不住强烈的敌意。「你应该知道,它们在交配后立刻吞噬它们的爱人,但和你不同的是,它们至少有勇气做自己的肮脏差事。」   「你到底在说什么?」雪兰不解地望着他,他的眼眸似乎要穿透她的灵魂。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他僵硬地说道。「你不必再扮演那什么都不知道的角色,因为这不但不能说服我,只会更激怒我。」   「你发疯了!」雪兰决定,仍然扭转身躯以便注视他。「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权利生气,你才是做错事的人。是你自己逃走,是你绑架我,是你帮助那些人偷窃我父亲的羊。」   「是你跑去向你父亲哭诉。告诉我一件事,雪兰『小姐』:你到底是如何解释我们的做爱呢?你告诉他是我强暴你,或者诚实地承认你得到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呢?『你的』工头从来没告诉我,而我也不可能在被鞭打时发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来不曾对我父亲说过任何话。」在他大胆地提及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时,雪兰垂下视线避开他的。但不知道他把她的举止视为心虚。他咬紧牙齿怒哼一声,眼眸变得更加冷硬。   「那他为什么会派那个工头带两个人把我拖出工寮,绑在某座谷仓里呢?你知道我在那里被吊了两天,雪兰『小姐』,在他们鞭打我之后,让苍蝇环伺他们在我背上留下的伤口,而且没有一点水和食物?你知道他们打算就把我留在那里,直到我死掉?这件事会不会让你反胃呢,雪兰『小姐』?相信我,我在亲身经历它时,绝对不只是反胃而已。」   「我父亲派人鞭打你?」她惊骇地低语,无法相信。   他大笑,但不带一丝喜悦。「你还以为他会怎么做呢?摇摇头,斥责我是一个坏孩子吗?」他低下头,他的唇几乎碰触她的耳朵,而他的低语使她全身冻结。「你知道完全无助的滋味吗,完全必须仰赖某个没有慈悲胸怀的人大发慈悲?」她颤抖着,他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相信我,雪兰小姐,你一定会知道。」   「葛尼克……」她开始,睁大眼睛搜索他的脸庞,但却找不到一丝柔和,只有冷硬和仇恨。她开始思考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以及他认为她做过的事……还有他可能会有的报复,并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们不再是女主人和仆人,而她不再掌握他的生死大权,他也不必再服从她的每一个命令。情势已经逆转,复仇的利器握在他的手上。   「葛尼克……」她的声音是张惶的低语。   她看到他眼中的轻蔑,感觉他的手臂环紧她的腰,直到它像铁链般锁住她。「在考虑过我们的新关系之后,你或许应该改口叫我尼克,以符合我们之间的地位。」   「你是什么意思——我们的新关系?」她恐慌地问道。   「噢,现在我是你的主人,雪兰。而你必须一切遵照我的吩咐。不论我说的是什么,或者在什么时候命令。」轻柔的声音带来一阵窜上她背脊的寒栗,而紧贴着她背部的强壮身躯几乎和他的语气一样可怕。   「如果我不呢?」这个问题纯粹是硬挤出来的勇气。雪兰知道她绝对不能让葛尼克知道她有多么害怕,他恨她,因为他所遭遇的苦难而责怪她,他需要一只代罪羔羊来承受他的怒气,而她就是那只倒楣的小羊。雪兰咬住下唇,想到她的命运掌握在他手中时,她的喉咙就开始干燥。   「如果你不?」他若有所思地反问,随意的摆摆手要她看看正与他们一起赶羊前进的另外几个盗匪。「噢,我什么都不会做,雪兰,什么都不会做。」他含笑说道,雪兰可以从他眼中看出那并不是一个愉快的笑容。她不了解他的威胁是什么,但她有个预感:她宁可不知道。   在她仍然困惑和不安时,葛尼克已经催促他的马匹加快速度赶回一小批脱队的羊,只有他的手臂支撑她继续坐在马鞍上。雪兰被迫转回去往前看,并用大腿和膝盖夹紧马鞍,以防自己摔下去。现在她不再有时间思量葛尼克的意图了。   太阳高挂天空时,雪兰被迫无力地偎向葛尼克强壮的身躯,再也无法考虑他们之间的敌对状态。她这一辈子从来不曾遭遇这种肉体上的折磨,她赤裸的双腿在夜间已饱受寒冷的攻击,现在又被艳阳晒得通红,膝盖内侧和大腿已经被马鞍磨得红肿而疼痛,仍然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则已失去所有知觉,缺水的唇被晒得焦干,一层灰尘蒙住她的肌肤和凌乱的发丝,风沙经常吹袭她的眼睛,逼迫她必须闭上眼睛,即使偶尔睁开,也都会迎上一、两对贪婪的视线,使她因恐惧而颤抖。她设法不去思考她的情况可能会变得多糟,忧虑无益,何况,她已经太疲惫,也太凄惨。   马匹和羊群的速度都已放慢,但仍然扬起漫天的尘沙,使她几乎无法呼吸,而她又不能用手遮掩口鼻,所以雪兰一直尽可能保持轻而浅的呼吸,不希望被灰尘呛死。但她终于受不了了。她仰起头靠着葛尼克的肩,颤抖地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刻咳嗽起来,好像马上要呛死了。   「真是的!」葛尼克不悦的声音传入她耳中,这是他在几个小时以来首次开口。她感觉他拉住缰绳,带领马匹停在一旁,然后他准备下马,雪兰摇晃着,如果他不曾及时抓住她的腰,她一定会摔下马鞍。即使在她的脚碰触到炽热而干裂的地面时,她仍然找不到支撑自己的力量,她的膝盖软瘫,差点摔倒,幸好他撑住她,把她放倒在覆着一层枯草的地面,动作温柔得叫她吃惊。   「有问题吗,伙伴?」另一个男人已经停在他们身边,兴致盎然地瞪着雪兰斜卧的身影。雪兰紧紧闭上眼睛,设法把那个男人的神情摒出脑海。   「没有我应付不了的。」尼克回答。   短暂的沉默过后,雪兰听到马蹄再次移动的声音,但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她已经累垮了,即使身体正压住双手传来阵阵痛楚也不能唤醒她。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惊醒她,她睁开眼睛,发现他单膝跪在她身边,怒视她的眼眸中有明显的苦恼和一丝关怀。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雪兰必须伸舌舔舔嘴唇后,才能勉强开口。「我快要渴死了,我的鼻子和喉咙都积满灰尘,使我几乎无法呼吸,更别提说话了。我认为我的手可能已经掉在半路上,我的皮肤被晒伤,而且我……」   「衣不蔽体。」他为她说完,不以为然地扫视她的身躯。他已经拉下原来蒙脸的手巾,胸前的扣子也有好几颗没扣,露出一片鬈曲的黑色胸毛。雪兰连忙避开视线。「你到底在干什么,穿着你的睡衣在午夜奔驰?」他似乎真的很困惑。   雪兰找到怒视他的力量。「好玩呀,」她讽刺地低语,他眯起眼睛。「这有关系吗?」她问道。「你可以相信这绝对不是出自我的预谋。现在,能不能请你解开我的双手——如果它们还在那里。我不可能加害于你,你比我魁梧太多了。」   她看得出他不喜欢她的语气,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翻转她的身躯以便够得到她的手。看到她被磨破的手腕时,他低咒一声,解开绳索的动作温柔得近乎怪异。   双手自由后,雪兰立刻翻回去平躺着,费力地把手弄到身前,针刺的感觉射穿她的肩和臂。她小心翼翼地摇晃双手,直到她感觉血液再次流回她的手指,然后按摩她红肿的手腕。   他没有说话,但面色凝重地注视她红肿的手腕。雪兰几乎以为他可能会对他绑得太紧而道歉,她仰头注视他,希望这会是一个好兆头。但他并未向她道歉,只是站起来走向马匹站立的地方,从马鞍下取出一个水袋。   「你有水。」她喑哑地指责,想着她一路上承受的折磨。   他审视躺在橡树阴影下的她,金褐的秀发凌乱如狮子的鬃毛,金色的大眼睛设法怒视他,但有点调不准焦距,柔软而丰润的唇干裂并覆着一层灰尘。雪兰感觉他的视线盯着她裸露的腿时,本能地想拉低睡衣的衣摆遮掩,但那个动作需要太多力气,她的手无力地落回身边。   「现在害羞未免嫌太晚了。」他讽刺地说道,再次在她身边跪下,伸出一手扶起她的头,把水袋抬高凑近她的唇,雪兰贪婪地饮着,直到他取走水袋。   「喝太多反而会不舒服。」他告诉她,雪兰知道他说得对,但还是想多喝一口。「你待会儿可以再喝一点。」   他站起身,庞大的身影挡住阳光。在他仰头喝水时,雪兰可以看到他的喉咙和下巴,古铜的肤色比他一个月前在罗威庄失踪时更加黝黑。黑色的胡渣布满下巴,使他更像个强盗。他已经胖了一些,绷在过紧衬衫下的肩膀宽澜得叫她屏息,腰、臀和腿仍然削瘦而结实。   他转身走开,把水袋挂回马鞍上。雪兰考虑是否利用这个机会逃走,但随即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会在几秒内抓住她,甚至不需要动用马匹。「拿去。」他走回来,再次在她身边跪下,把一条毯子丢在旁边的地上。蒙脸的手巾已经解下来拿在手上,并用水稍微浸湿了。「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你的情况如此不好。」   雪兰迎视他的眼眸。「我没有理由相信你会关心。」   他的脸孔板紧。「我不像你,不会以折磨别人为乐,我并不希望造成你的任何不适。我心中所想的惩罚绝对不会带给你任何痛楚——只要你做个听话的乖女孩就不会。」他用湿手巾轻轻擦拭她的脸,然后滑下她的颈项,再探进她的衣领,漫不经心地擦拭她的双乳之间和下方,指关节偶尔会轻拂她柔软的乳房。雪兰惊恐地发现她的乳头突然绷紧,并挣扎着想坐起身子推开他的手。   「拿开你的手,不要碰我!」   他往后坐在脚后跟上,一个笑容缓缓浮上抿紧的唇。但不是愉快的笑。「我不认为你了解我一直在告诉你的话,雪兰。我们的位置已经对调了,你不再是发号施令的人,我才是。你最好时刻把这点牢记在心。」   「我不会允许你在你高兴的时候随时对我动手动脚!」惊恐使她变得愚蠢。她当然知道她不应该在此刻向尼克挑衅,可是那些话就是不受控制。在他的手不经意地拂过她的乳房时,她感觉她的肌肤好像被火烧着,并对自己的反应感觉羞愧无比。在那个羞耻的夜晚之后,她一直以为她会永远厌恶他对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可是现在,她的身体却仍然背叛她,不肯聆听理智的命令。而且他也知道,可恶的猪猡!她可以看得到在他凝视她挺起的乳头时,他的蓝眸中闪烁着嘲弄的光芒。   「我不会再碰你——除非你好好的请求。」他可恶地微笑着说。   他温和的反应应该可以使雪兰大大松口气,但他眼中的恶魔却制止她。他不接受她的挑战是因为他感觉没有必要,而这使她担心。   他弯腰捡起适才丢在她身边的毛毯,雪兰注视他从腰际抽出一把锐利的小刀在毛毯的中央割开一条缝。「葛尼克。」她小心翼翼地开始。他冷硬地望着她时,她连忙纠正自己无心的过错。「尼克,」他点头称许她。「你为什么绑架我?要报复我父亲派人鞭打你,或者……」   「我要报复的不是你父亲,而是你,雪兰小姐。」   「我告诉过你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你应该看得出,说出来对我并没有任何好处。」   「对我的害处却很大,我差点失去我的性命。」   「不是因为我!」他漠然的神情告诉她她只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她决定改用另一个策略。「逃走的罪犯被抓到时——他们大部分都会被抓到,通常会被吊死。如果彭约翰——如果我父亲曾经派人鞭打你,那我当然能了解你为什么逃走。可是如果你现在带我回去,我可以说你从强盗手中解救我,那你就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了。我甚至可以说服我父亲设法减少你的刑期,作为对你的报酬。这不是比终生当逃犯要好得多吗?」   「嗯。」他甩动毛毯,在他们四周扬起一圈尘沙。雪兰开始咳嗽,但决定不激怒他,以便说服他送她回家。「不要动。」他边说边把毯子罩向她的头,雪兰惊讶得跳起来,然后,他把开口处拉下她的头,她才了解他的目的。灰色的呢毯褪色而肮脏,但却可以有效地遮掩住她近乎裸露的身躯,等她站起身子时,大概只会露出小腿肚至脚踝的部位。她知道自己现在必然是一团糟,但至少已有此遮蔽。   「葛——尼克。」她唤道,设法压抑住不耐烦。他割下毛毯的两角,捡起先前用来缚绑她双腕的绳索,挪过去跪在她脚边,仍然不曾回答她的建议。雪兰允许自己瞥视他一眼,感觉他抬起她的一只脚,用裁下的一块毛毯包住它,再用绳索在脚踝处绑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雪兰再也无法压抑她的脾气。他绑好另一脚后,才抬起头。   「噢,听到了。」他的声音平淡。「我或许是个罪犯,雪兰,但绝对不是笨蛋。我为什么应该让你掌握我的生死?我唯一拥有的是你的话,你说你会遵照你的承诺,但坦白告诉你,亲爱的,我一点也不相信你。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抽你一鞭,好让你知道挨鞭子的滋味。毕竟,是你害我挨鞭子,而我并未做任何事 除了和你做爱,而且那也是在你的合作下完成。你认为绑架者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他摇摇头。「虽然我很好奇,却不想知道答案。」   「我没有命令任何人鞭打你!」   「你或许不是下命令的人,但在你去向你老爸哭诉我对你所做的事情时,你必然很清楚他会做什么。」   「我明明告诉你我没有。」   「没关系。」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疲惫。「我不打算和你争辩不休,雪兰。总而言之,你现在在这里,而你也将留下来,这是最终的决定。」   「你不能至少考虑……」   「不!我不考虑。」他抬起头注视她,表情突然变得冷酷无比。「我已经受够奴隶的生活。我不会回去,你也一样,至少,目前是如此。」   「尼克……」   「闭嘴!」他倏地站起身子,抓住她的手臂拉她站起来。「我已下定决心,你不必再浪费唇舌了。」他用他的帽子套住她凌乱的秀发。「我不希望你中暑,而且你也需要这个。」他用那条肮脏的手巾掩住她的鼻和口。雪兰凝视着,但他只是旋转她的身体。   「那你怎么办呢?」她困惑地问道。   「我应该比你更能忍受炽热吧!」他简单地回答,然后握住她的腰,把她举回马鞍上,这次让她侧坐,避免皮革再次摩擦她大腿内侧细嫩的肌肤。 第十二章   他们把羊群赶向一条涓滴小河流时,天已经快黑了。根据两边干涸的河岸判断,这原本是一条宽阔的河流,但在长期的干旱之后,已不再有充沛的水量。雪兰设法辨认方位,如果她能够设法脱逃,唯一的希望就是顺着河流回到安全的地方,在荒野中迷路将只有死亡一途。   在漫长而艰困的旅途中,她早已经放弃挺直身躯的意图,反而软绵绵地靠着尼克汗湿的胸膛,并把头枕在他宽阔的肩上,炽热和疲惫已然夺走她的最后一丝力气和自尊。握住缰绳的手臂环住她的背支撑她,在这种亲昵的接触中,他的体热几乎像有形的事物般袭向她。她感觉得到他钢铁般坚硬的肌肉,听得到他规律的呼吸,闻得到那混杂着麝香和汗水的气味,而这一切都不断提醒她,她是坐在一个男人的怀中。披着那件厚重的毛毯,她感觉自己彷佛快要被烤熟了,可是她宁可热死,也不愿意再次穿着单薄的睡衣暴露在那些男人贪婪的视线下。   太阳严酷,灰尘逼使尼克不时剧烈地咳嗽,但雪兰并不曾建议把帽子和大手帕还给他,因为她实在太需要它们了。而叫她惊讶的是,虽然他对她怀着明显的敌意,却不曾命令她归还,甚至不曾建议,即使他的脸开始被晒成深红色,而咳嗽也剧烈地震动他的身躯。如果他要表现他的骑士精神,她当然也不会反对,雪兰讽刺地想着。   他显然没想过出生在澳洲的她可能会比他更适应目前的情况。噢,即使他想到了,他也会顽固地拒绝承认。她压抑住对他的同情,不断提醒自己,都是因为他,她才会遭遇这种肉体上的折磨,并担心她的家人可能会忧心忡忡。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已经被一个逃走的罪犯绑架,而即使他们知道,也不会有些许的安慰。他们不可能知道她不怕他,可是她或许应该害怕。她转头瞥视他一眼。   羊群显然已闻到水的气息,它们争先恐后地跑向那条小溪,马匹也纷纷加快速度,并发出期盼的嘶鸣。尼克没有制止他的坐骑,反而任凭它冲进河里。水面只到达马的膝盖,其他七个骑士也一样。马匹和羊群都饥渴地饮着河水,没有人担心它们会跑到别的地方。   尼克终于拉起低垂的马头,毫不费力地控制住心不甘情不愿的马匹,再次证实他是驯马的行家。然后,他开始挥动长鞭,强迫羊群离开,以免它们撑死自己。   在他的手臂不再有空暇支撑她时,雪兰被迫伸臂抱住他的腰,并紧紧贴着他,以防滑下马鞍。在这种状况下,她更加注意到他坚硬的男性身躯和气息,尤其是她颊边那片鬈曲而潮湿的胸毛。她感觉他身体的移动,听到他吆喝羊群的声音,感觉他的腿在她腿下运动,并惊恐地了解她的身体正盲目地有些回应,渴望再次品尝身为女人的喜悦。   天黑时,他们终于将所有的羊赶到距离小溪不远外的某处,由男人们轮班看守。通知轮班次序的男人骑马到尼克面前时,饥渴的视线一直盯着雪兰,使她在内心发抖,并把脸埋进尼克的胸膛,拒绝注视那张贪婪而丑陋的脸孔。她是八个男人中唯一的女人,而且是一个无助的俘虏,根据他们的目光来判断,雪兰怀疑他们正假设她会提供夜晚的娱乐……   「我知道了,达比。」尼克简洁地结束和那个男人的交谈,然后掉转马头走向已经生好的营火。「坐稳。」尼克说道,拉住马匹,也稳住雪兰摇晃的身躯。她仰头注视他,但随即转开视线,望向黑暗的平原。   「你可以下去吗?」他的声音略带不耐烦。雪兰点点头,笨拙地滑下马鞍。   在她的脚碰触地面时,她羞愧地发现她的双腿竟然拒绝支撑她。经过将近二十四小时持续不停的行程,她的双膝已经软得像果冻一样,它们在她身下软瘫,迫使她狼狈地坐倒在地上。尼克瞥视她一眼,然后翻身下马。   「没事吧?」他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事。」雪兰简洁地回答。但她的声音沙哑无比,为了掩饰她的疲惫和虚弱,她仰头怒视他。   尼克不理会她,迳自取下马鞍和毛毯,丢在一颗橡胶树下稍远的地上,然后把马匹牵过去与另外三匹马绑好,再回到雪兰身边。   「它叫什么名字?」她指着他的马匹问道,相信它必然是偷来的。   「我叫它『凯肯利』。」他盯和她,认为她会不屑的哼一声。   「为什么?」雪兰抬起头注视他,突然很感兴趣。   他沉默片刻,彷佛不打算回答,然后,他耸耸肩。「因为我第一次看到它时,它正举高前腿,拒绝让任何人接近,使我联想起爱尔兰一个叫做凯肯利的地方:一个狂野、美丽而又危险的地方。」   「凯肯利,」雪兰柔声重复,突然喜欢那个名字。「那是你的家乡吗?」   「相当接近。」他简单地回答,伸手拉她站起来,压着她的腰引她走向营火。雪兰瞥视那刚硬的侧影,没有再说话。   晚餐是一盘豆子和咸肉,饮料则是又浓又苦的茶。每一个男人都携带自己的餐具,这表示雪兰必须和尼克共用。她感觉奇怪和不安。他们从他的盘子中取食,她用的是他的汤匙,他则使用腰间的刀子,而且技术相当熟练。共用他的杯子更糟,她必须设法避免碰触他的唇碰过的地方,他似乎也注意到了,但什么都没说。   晚餐结束后,他把她留在火边,带着餐具去河边清洗。在他离开之后,雪兰逐渐注意到四周窒人的沉默,并抬起头,惊慌地发现自己置身在三对贪婪的眼光下。   她连忙垂下视线,希望仍然戴在她头上的帽子能够挡住那些男人的视线,但在同时也注意到一个男人正缓缓站起来准备走向她。她感觉得到他的接近,所有的意识也都惊慌地绷紧。尼克在哪里呢?她狂乱地想着。她为什么认为他会保护她呢?她问自己。   「小姐,你打算坐在这里寂寞孤独一整个晚上吗?我和其他的男孩整天都在期盼增加对你的认识。」   雪兰沉默片刻,但那个人显然不打算离开,她缓缓抬起视线,望向那张留着络腮胡子的黝黑脸孔。「对不起!可是我非常疲倦了。」她尽可能用冰冷和平稳的声音说道,迎视他的眼光也设法不泄漏出她的恐惧。   「啊,听听她的话!我们给自己弄到一位淑女。」他朝其他男人叫道,然后转回头面对雪兰。「没关系,小姐。我们想增加的那种认识并不需要太多体力,而且你可以躺着。」他轻轻笑起来,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臂。「过来,小姐,我们现在有四个,待会儿还有四个,所以你的动作最好快一点,免得整个晚上都没有时间睡觉。」   雪兰的身躯冻结,每一根肌肉都进入备战的状态。她绝对不会向这些禽兽屈服!可是在她还来不及做任何事之前,尼克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他漫不关心地晃过来,偏着头打量情势。雪兰感觉愤怒开始在她的血管中激荡,直到她注意到架在他两手上的那把来福枪。   「明杰,这位小姐显然并不急着和你们三个共享铺盖,或许是因为某个人已经告诉她,你身上有跳蚤。」   那个叫明杰的男人不大自在地抓抓胡子,其他三个坐在火堆另一边的男人立刻哄堂大笑。尼克也绽开笑容。   明杰怒视他。「该死,姓葛的!我们救过你的命。你打算阻碍我们得到一点小乐子吗?我们又不会伤害这位小姐,她只会在明天早上有一点点酸痛。」   「可是你的跳蚤呢,明杰?」尼克轻声问道,走到雪兰身边站住。她站起身子挨向他,他只看她一眼,但他的存在立刻使她安心无比。「你不能期盼我在明天和一个已感染你的跳蚤的小姐共骑一匹马吧!」   更多的笑声从旁观处传来,明杰的脸胀红,几乎足以和他的红胡子媲美。「小姐可以坐我的马。」   「这倒是个好主意,」尼克故作赞许地说道。「可是或许我们还是应该征求小姐的意见。你怎么说呢,小姐?」   她真想踢他一脚,但终于克制住。她抬起头要瞪他一眼,但他的眼眸向她传递消息,警告她小心言词,把一切弄得轻松些。   「噢,我感谢你慷慨的提议,明杰先生。」她绽开礼貌的笑容。「可是我对跳蚤过敏到极点,所以我大概必须放弃与英俊先生共骑的乐趣,屈就这位葛先生了。他或许没有你英俊,但也不会使我发痒。」   火堆对面的那些男人再次哄然大笑,明杰盯着她,然后是尼克,脸孔胀得更红了。气氛僵硬片刻,然后他也笑一笑,退回同伴的身边,接受他们闹些不伤颜面的玩笑。   「非常好,」尼克在她耳边低语。「我一直不知道你还有幽默感,雪兰小姐。你的才华实在多得惊人,只可惜都被隐藏在老处女的外表下。」   「我不是老处女!」雪兰不假思索地反驳,被他的嘲讽刺痛。他俯视她,突然绽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迷人笑容,他的蓝眸变得更加闪亮,右颊也出现深深的酒窝。雪兰讶异极了,困惑的注视着他。   「对,你不是,确实不是。」他说道,突然伸手轻拉她的一缕发丝。「你只是在假装,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只要甩开那层拘谨的外皮,你就会变得相当有女人味。」   雪兰无法回答他,这似乎是一项恭维,但或许并不是。他可能有某种她无法了解的言外之意,甚至可能是在暗示他夺走她童贞的那个夜晚……他一定已经从金色的大眼睛中看到她的心思,因为他的表情突然冷硬,笑容也突然消失。   「跟我来。」他转身走开。「我认为最好让我们的朋友冷却一下。」他朝坐在火边喝酒和聊天的男人们点个头,雪兰连忙跟随他,不希望再被单独留下。下一次,尼克可能无法及时赶到,或者他可能会认为他不应该再出面干涉。   「你怎么会跟他们勾搭上呢?」她问道,加快速度追赶他。他的步伐很大,迅速地带领她进入橡胶林的黑暗之中。   「遗憾他们救了我一命吗?」讽刺的意味明显至极,他甚至不曾注视她,只是继续往前走。雪兰的心畏缩,后悔自己又提醒他他认定她做过的坏事。   「一点也不。」她僵硬地回答。   他转头在黑暗中注视她。「在我设法逃脱令尊的报复后三天左右,我蹒跚地撞进他们的营地。他们正准备启程,而我已经半死,如果他们不曾了解我是来自罗威庄的方向,可能会弃我而去,让我死在那里。他们问我是否来自罗威庄,在我谨慎地承认之后,他们打量我的背并猜测剩余的故事,然后给我一匹马,让我跟着他们,但有一个条件:我必须协助他们抢劫罗威庄的羊。我对府上并没有任何特殊的爱,所以就接受了,也捡回一条性命。」   「你协助他们放火,羊栏和马厩都起火,你知道有一些马匹在那场火灾中丧生吗?只有我去解救它们,可是我救不了所有的马,是你害死它们,而且偷走我们的羊,攻击我的家!」在说完时,她的声音已经颤抖。   他耸耸肩。「为了活命,我必须这么做,何况,不论有没有我的协助,他们都会攻击罗威庄。可是,我为什么应该向你解释呢?你曾经尽你最大的力量想害死我。」   「我没有!」   「不要对我说谎,雪兰。我不喜欢。」   「我——」她猛地煞住脚步,他已经停下,正在解衬衫的扣子。「你在干什么?」   他朝她惊恐的声音绽开讽刺的笑容。「你觉得我像在干什么呢?我要脱掉我的衣服,你也是,从现在开始。」   「什么?」   「你听到我的话了,雪兰。脱下你的衣服。」   「我才不脱!能不能请你住手?」   他已经脱下衬衫丢在附近的一根树枝上,然后扯下靴子放在一旁,准备解开他的长裤。雪兰连忙转身背对他,惊恐地闭紧双眸,如果他的手不曾抓住她的腰,她一定会飞奔而去。   「你记得我们今天先前的讨论吗,雪兰?」他站在她身后,低头对着她的耳朵说话。雪兰全身颤抖地挣扎,但他抓得更紧。「当我告诉你,你将服从我的每一个命令时,我并不是在开玩笑。脱掉你的衣服,现在。」   「不!」   「如果你不——如果你不……」他的声音像丝缎般轻柔,温暖的呼吸喷向她的耳。   「那我什么都不会做,雪兰,就像我保证过的。我会把你交给明杰和其他人,然后转身走开,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她挣扎一下,他的手臂立刻又箍紧一些。「不要想逃走,雪兰。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   雪兰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紧紧闭着眼睛,并用双臂抱住自己。她能做什么呢?她相信他会实践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毫不犹豫地把她交给明杰,认为她应该为她的罪行付出被轮暴的代价。   可是,另一个选择几乎也同样叫人无法忍受 让尼克像以前那样利用她的身体。这当然就是他要她脱光衣服的原因,不可能还有其他。那晚的回忆突然涌回,强迫她忆起他曾经带给她的那些美好的感觉。如果她肯对自己诚实,那她必须承认「被迫」再次体验那种心醉神迷,将会是一大享受,而不是苦刑。不!她的理智激烈地反对,阻止她的身躯开始回应她的思绪。她内心开始发抖,她不能如此贬低自己。   「作好你的决定,雪兰,我或其他的人?」他放开她腰间的手臂,往后退开,让她自行决定。   她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她一开始便知道的,雪兰勇敢地抬高下巴,睁开眼睛,放下她的手,转身面对他。他全身赤裸。她猛地吞咽,无法转开视线,情不自禁地打量他的身躯,然后凝视他的脸。但短短的一瞥已在她的脑中印下深刻的印象,那宽阔的古铜色肩膀、毛茸茸的胸膛、坚硬的小腹和臀、修长而结实的腿……她拒绝允许自己去思考,或者回忆。   「要我决定被一个人或者许多人强暴吗?」她憎恨地咬着牙问道。「你知道你让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选择你。   「我就知道你很聪明。」他绽开狰狞的笑容,后退一步,从容不迫地打量她的身躯。「脱掉你的衣服,雪兰。」   她仍然犹豫不决,然后咬紧牙关,缓缓抬起手臂伸向喉咙,小心翼翼地解开帽子的系带,转身把它挂在树枝上,再弯腰解开她的克难鞋子。背对着尼克,她开始用最慢的速度撩高毛毯的边缘。   「噢,不,不行!转过来,雪兰,我要看着你。」   「我那天在船上一定是发疯了。」她苦涩地说道。但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改变,显然丝毫不为所动。   她转身面对他,自头上褪下那条毛毯,多么希望她可以永远躲藏在它下面,可是她不能。把毛毯挂在树枝上后,她再次犹豫,无法在一个男人面前脱掉她仅余的睡衣……她颤抖着,羞辱的感觉压迫她。虽然他早已看过她,但那一夜好像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是被她摒除理智之外不真实的事,直到现在,羞愧感重新出现。   「那个也要。」他指着她的睡衣说道。雪兰沉默地注视他许久,然后尽最大的努力让脑袋空白,咬牙自头上脱下那件睡衣,不再细心地挂上,反而任它飘向地面,现在已经不必再玩争取时间的游戏了。   她感觉他的眼神盯着她,每一个本能都呐喊着,要她尽可能遮掩住自己。可是她抗拒那个冲动,不愿意让他知道他的报复有多么成功。赤裸地面对他,她傲然地仰起头,让凌乱的发丝披下她的背落在臀上,甚至厌恶躲藏在浓密的发丝下,垂在身边的双手也没有遮掩她身体的意图。可是,不论她多么勇敢,仍然无法注视他,只能盯视远方的一根树枝,感觉羞辱到极点。   她把全神贯注在那些枯干的树枝上,拒绝面对自己的赤裸,也拒绝去想那个离她不到三尺之外的赤裸男人。他的手很快就会碰触她,占有她的身躯,用她喜悦的呻吟和呐喊进一步地羞辱她,而头顶的月亮将会目睹这一切。   「看着我,雪兰。」他的声音沙哑。   雪兰颤抖地抗拒闭上眼睛的冲动,知道这不会只是一场噩梦,也不会在她睁开眼睛后便消失无踪,她只能服从他的命令。她注视他,他的视线滑下她的身体,碰触她小而挺的乳房,直到她的乳头违反她的意志硬挺起来。然后他的眼眸滑向纤细的腰、柔和的臀和修长的腿,完全不隐藏它们的欲望,然后,它们突然迎视她。   「过来,雪兰。」这是一声沙哑的低语。雪兰凝视他,下意识地用眼眸乞求他。「雪兰。」   她往前移动,直到她感觉得到他身体的热度。她的身躯颤抖,牙关紧紧咬住,渴望逃走,但又知道他一定会抓到她。「手臂勾住我的脖子。」   雪兰缓慢而勉强地服从他的命令,炽热的肌肤立刻烧灼她光滑的臂膀。她的手指交锁在他的颈后,忍不住注意到他的力量,已经紧绷的乳头拂过他毛茸茸的胸膛时,一股触电般的刺痛窜过她全身。她的眼眸羞愧地飞向他的,发现他正俯视她,深邃的眼眸有如午夜蓝空,彷佛已知道她的感觉 那股不受欢迎但无法控制的感觉。   「闭上眼睛,雪兰。」   他的头低下,美妙的唇落向她的。雪兰忍不住忆起他的吻,它们曾经使她燃烧……她闭上眼睛,颤抖地等,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知道她要他吻她、拥抱她、爱抚她、爱她,而她几乎无法忍受这项认知。他的手臂环住她时,她的颤抖混杂着羞愧、恐惧、欲望和期盼。他抱起她……   雪兰的头往后枕着他的肩,浓密的秀发形成最舒适的枕垫,然后泻向地面。她的眼眸紧闭,柔软的唇颤抖地等待,她的身躯仰卧在他怀中。挣扎是不会有用的,她告诉自己,为自己顺从的反应辩护,他待会儿就会把她放在扎人的草地上,然后自她的身躯取得喜悦和满足。她无法制止他,也不想制止他。   她听到水溅起的声音,并皱起眉头。睁开眼睛,先看到他诡异的笑容,然后注意到他正涉入水中,水面已经高过他的膝盖。他为什么要过河?她困惑地望回他脸上。   「你在干什么?」她喘息地低语,彷佛已经跑过好长好长的一段路。他眯起眼睛注视她,嘴角扬起,洁白的牙齿在黑暗中闪亮。   「给你一个洗澡的机会,雪兰小姐。」他笑着说道。她还目瞪口呆时,他的手臂已经松开,她的身躯往下坠落……雪兰在一阵水花中撞上水面,像石头般沉没,她臀部很快就撞上鹅卵石的溪底。她浮出水面,拍打着,咳嗽着,她的肺设法排除不受欢迎的水分。   「老天,你……你……」她抓开潮湿的头发,想看到他,在她终于成功时,他仰头大笑。「你是一只肮脏的坏猪!」雪兰气愤地吼叫。   如果视线能杀人,那他一定会当场死亡,尼克想着。金色的大眼睛怒视着他,浓密的金褐睫毛上还滴着水珠,柔软的唇正激动地咒骂着。他相信那些话的用意是要伤害他,可是却被逗得再次大笑。拘谨而端庄的雪兰小姐正赤裸而湿淋淋地站在他面前,气愤得想杀人,但却说不出足以表达心中愤怒的言语,他觉得这一幕实在太可笑了!   「提醒我教你一些脏话。」他笑着说道,并在溪中坐下,伸直双腿,水面马上升至他胸膛的中央。   「你当然知道所有的脏话!」她气愤地瞪着他的脸庞。「等着瞧!当我再次回到家中时,我会要他们追捕你,彷佛追捕一条狗!我……」   「在目前的情况下威胁我并不是明智之举喔!」他温和地说道,舀起河底的沙开始刷洗他的胸膛。   「我会在我高兴的任何时候威胁你!也会履行我的每一个威胁,你……」她大叫。   尼克注视她,喜欢他在她身上激起的反应。拘谨而端庄的雪兰小姐再次消失,由一只泼辣的母狮所取代,而这又是她迷人的另一面——由保守的老处女到勇敢的年轻女郎、迷人的舞伴、热情的爱人及现在的泼妇。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愤怒,她一直以为他会再次跟她做爱,而他却没有,她又不能承认她想要他,难怪她要气疯了。他忍不住想再逗逗她,她在生气时是如此可爱。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他问道,朝她扬起眉毛。她舀起一手的水泼向他,彷佛她希望那是硫酸。   「你故意羞辱我,禽兽!」她斥责。「人渣!不准你取笑我!」她真的快气疯了。   「人渣?」尼克笑得差点躺下。「我的天,雪兰!你到底从哪里学到这种话?」   她的唯一回答是一声愤怒的吼声。然后,她扑向他,手指弯成利爪伸向他的眼睛,编贝般的牙齿咬向他的咽喉,膝盖则瞄准他的腰间。尼克差点抵挡不住她,他的双手及时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它们碰触他的脸,但他的腿就没有这么快的反应了。她的膝盖没有撞到原先的目标——感谢上帝,但还是相当接近,并造成他可观的痛楚。   「住手!」他喝道,用一条腿压住她的腿,她的手则被他握住并按向他的胸膛,她几乎无法移动。   「放开我,你……」她似乎已经用光她的字眼,所以尼克自动提供一个,非常脏的一个。她震惊地瞪着他,至少沉默了半晌。「真恶心!」她说道。   「可是很有用。」他回答。   尼克的意识越来越敏锐,清晰地感觉到紧压着他的软玉温香,而且无法控制她对他所产生的影响。他移动身躯,仍然牢牢困住她,但避开那无法控制的部位。她贴着他移动,柔软的大腿轻拂他的,突发的激情窜向他的腰间,他必须咬住牙,才能避免自己发出呻吟。   「这你最清楚了,」她轻蔑地说道,扭动身躯想挣脱他。「放开我。」   尼克感觉得到她坚挺的乳房拂过他的胸膛,圆润的臀摩擦他的大腿,另一股猛烈的欲望穿身而过。他突然产生一股几乎无法抗拒的冲动,催促他亲吻她、和她做爱、在这里占有她的身躯,在溪流之中……而他知道她只会做一些象征性的抗议。   可是这样做太便宜她了。如果他用这种方式占有她,那她就可以用憎恨抹除因背叛他而产生的任何罪恶感。在他再次和她做爱时,她必须承认是她想要他,乞求他,完全知道她在做什么,在那之前,他必须控制住自己。她迟早会承认她想要他,而他打算尽全力看到她投降。   「放开我!」她又说道,扭动着身躯。尼克略微放开她,但仍然感觉到她的柔软。   「『求求你,尼克。』」他指示,握紧她的手腕。他知道他一定得放开她,可是他要先确定她知道谁是主人以及他期盼她如何做。她一直是一个霸道的小女巫,如果他不曾握住优势并保持,她一定会很快爬到他头上,开始命令他做这做那,但他绝对不会允许她破坏他的计划。   「求求你,尼克。」她说道,他立刻放开她。   她游开一小段距离,然后转回来注视他,脸上的神情深不可测。她再次在溪底坐下,缓缓挥动手臂在溪流中寻找适当的位置,长发像海草般在她四周飘浮,水滴自高耸的颧骨滑向小巧的下巴,月光照亮她闪亮的金眸和滑腻的肌肤,柔软的唇微启,粉红色的舌轻舔唇上的水珠,但只是一瞬即逝,纤细的颈项和肩露出黑暗的水面之上。   对尼克而言,她彷佛是一个幻想的诱惑女神,由月光、河水和温暖的夜联手组成的幻象,也像月光一样残酷和善变……   「洗个澡吧。」他简短地命令,侧转身躯舀起另一手河沙。   「水好脏」她抗议。尼克没有看她,只是全神贯注地擦洗他自己。   「不会比你脏。」他说道,从眼角看到她朝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她模仿他,先洗脸,再用沙清洗身体。尼克洗完后,潜进水中洗掉沙,浮出水面时发现她正在绞干她的长发。   「走了。」他站起身子,表示他们的沐浴已然结束。她匆匆转开视线,双颊泛起红晕。「该离开这里了。」   「你先走,我——呃——我还没完全好。」他已经走向她,她仍然坐在水中扭绞她的长发,但紧张而小心地避开视线。尼克到达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肘硬拖她站起来。   「放开我!」她想挣脱他的箝制,但他拒绝放开。她的眼眸终于迎视他的,月光在她的娇躯上闪动……   尼克立刻了解他犯了一项严重的错误,她的娇躯诱人无比,使他的脉搏开始狂跳。他想要她。上帝!他想要她……他知道他应该放开手,应该马上转身离开她,以免他再也无法控制急切的欲望……可是转身走开可能是示弱的行为,而她一定会立刻掌握他的弱点并加以利用。   「走。」他粗声说道,把她拖向岸边,他只要再控制片刻,她就永远不会知道……   然后她绊倒了。尼克本能地伸出手抓住她,在她摔倒之前营救她,然后反射性地拉她紧紧靠向自己,柔软的胸脯迎接坚硬的胸膛时,他们俩的身体均感觉有如火焚。   他的手臂环住她的纤腰,他知道他应该放开她,可是他的手臂拒绝服从头脑的命令,反而环得更紧。她仰头注视他,滑开的长发暴露出她美丽的骨架,她的眼眸惊慌地睁大,但也有一份勉强承认的欲望,柔软的唇分开……   尼克再也无法克制,他低下头亲吻她。 第十三章   雪兰感觉他的唇像火焰般覆住她的,使她一路燃烧到脚趾。他的唇炽热而坚硬,起先轻柔,然后加重压力。她推动他的肩,但他稳如泰山,他的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他们俩的身体如此接近,她可以感觉他的每一根体毛和肌肉,也感觉得到他炽热而悸动的男性欲望正抵着她的小腹,并狂乱地推他,以免背叛的身躯向他降服。   他没有放开她,他的手滑上她的臂,滚烫地唤醒她每一个细胞,然后又往下滑动,爱抚她的背腰,用长着茧的掌心覆住她的臀,拉她踮起脚尖,把她用力按向自己,让她感觉他,感觉他们的身体。他的吻突然变得狂猛,雪兰在他唇下喘息时,他的舌乘机进入她的嘴里,滑过她的牙齿碰触她的舌,使她不由自主地颤抖。她的双手彷佛有自己的意志,不再推开他,反而爬上他的颈项牢牢锁住。她闭上眼眸,并开始热情地回吻他。   他的唇吞噬她,舌探索她,带给她无限的喜悦。她的指甲戳进他的颈后,饥渴的舌盲目地探索他完美的嘴,牙齿则轻咬他的下唇,直到他呻吟并强迫她的头退回他的肩,再次掌握他们的吻和她。   雪兰的全身颤抖,彷佛置身在火焰之中,她永远不要再感觉这种疯狂的激情。可是她却无法只注意到羞辱和愤怒,现在她的身体已统驭一切,压抑住理智的抗议。她想要他,全心渴望他,而狂猛的激情已经完全违反她的本性,即使泥泞的河水正拍打他们,她仍然想要他,即使他先前曾逼迫她、羞辱她,她仍想要他。这次她知道这与月光无关,也和甜蜜的芳香无关,或者诱人的旋律,她只想要他--葛尼克,一个罪犯、窃贼、绑架者、男人。她一直以为只有男人才会感觉这种激情,或者妓女……   她感觉到他狂跳的心抵着她的胸脯。他的手臂把她压进他炽热而强壮的身体,钢铁般强硬的腿分开她的。他对着她的嘴沙哑地叫唤她,使她的意识旋转,她狂野地吻他,伸舌与他交战、嬉戏和爱抚。   一只大手离开她的臀,滑过湿润的肌肤,亲昵地探进她的腿间。「噢!」雪兰喘息着,他已经找到她,并轻抚她的柔软,直到她的双膝不再能支撑她,而他的手臂必须环得更紧。   「噢!」她再次喘息,这次较为轻柔,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施展神奇的魔力,一簇簇的火箭射向她的全身。她感觉她的脚趾蜷缩,每一个人真的都这样做爱吗?他的手指找到她并进入,美妙而规律地移动,再次将她卷进疯狂而热烈的漩涡之中,使她沉溺在悸动而紧绷的欲望里。   「我想要你,雪兰」他在她耳边低语,略微退开。   她睁开眼睛,发现他迷蒙的蓝眸正梭巡她的身体,碰触她的胸脯、腹部和腿,彷佛要用火热的视线融化他。她抗议他停止他神奇而美妙的手指,并不顾一切地倒向他,想强迫他回到她身上,即使她的力量根本无法和他的相比。至少她认为那是笑声,但或许更像一个粗嘎的呻吟。   「我不会去任何地方。」他柔声保证,并抱起她。   他抱着她走向河岸时,雪兰只注意到自己体内强烈而颤抖的感受。她张开放在他脑后的手指,抬起唇迎接他的。已经为他燃烧,想要他胜过要世界上的任何东西。   他把她放倒在溪边的地面上,呵护她的双臂彷佛她是最珍贵的无价之宝。雪兰闭上眼睛,感觉干燥的落叶和树枝碰触她柔软的背和臀,暖风吹过她的乳房,爱抚小而硬的乳头,可是她要的不是风的爱抚。   「尼克,」她沙哑地轻唤,抬高手臂邀请他。她的手放在他的肩上,轻抚潮湿的肌肤,滑过结实的肌肉,在他脑后锁住,把他拉向她。他仍然抗拒,她皱起眉头轻轻拉扯他。「尼克。」   叫唤他的人不是她,而是他在她身上创造出来的那个女人--美丽而诱惑的女人。那个女人能够自由地表达她的欲望,并呼唤她的爱人满足她,那个女人不知道他是谁,也不在乎,只知道他是一个美丽的男人,而她想要他。   「你真美,雪兰。」他低语,双眸变得更加迷蒙。   雪兰清晰地听到他的话。在正常的情况下,她会嘲笑他的恭维,不相信他,并怀疑他的意图和目的。可是现在,赤裸裸地躺在他身下,注视他眼中燃烧着对她的火焰,她感觉自己或许真有美丽的地方。那个女人--借住在她体内的那个--本来就是个美女,她已经从平庸的老处女雪兰转变为美丽的雪兰,诱惑的雪兰……   「你的秀发美丽而浓密,光滑而丰润,我从来没见过比它更美的颜色。你的眼眸灿烂得彷佛两颗太阳,你的唇使我在每次看到它时都渴望亲吻它。你的下巴 我爱你顽固而小巧的下巴,它适合你,雪兰。你的颈修长而纤细,而且甜蜜如蜂蜜;你的胸脯,啊,你的胸脯……」他的声音变得浓浊,他的视线跟随他的言语盯着她的胸脯,顶着粉红色王冠的小圆丘似乎在他灼热的凝视下胀大。「它们是如此完美和诱人……」   雪兰的唇在眩惑和期盼下分开,他低下头,在两颗悸动的乳头上各自印下轻柔的一吻。她的指甲深深戳进他的颈后,她的背拱起,火焰射向她的神经末梢,她的呼吸变成急促的喘息。他再次低下头,雪兰喘息着,因强烈的欲望而疼痛。他的唇更加用力地吸吮她的乳房,以回应她的热情。在他的折磨下她再也无法静止不动,她的身体开始蠕动,因需要而疯狂。她想要他,渴望他再次给予她那种心荡神摇。   她的双腿摩擦他粗糙的腿,诱哄它们、请求它们、勾引它们。她的臀放荡地挨向他,但他仍然和她保持一点距离,这使她几乎因沮丧而疯狂。她的手开始爱抚他的头、强壮的颈项、光滑而坚硬的肩膀和宽阔的背……她的手指碰触突起的伤疤--因为鞭打而留下的疤痕。她的手指徘徊不去,她的身体停止蠕动,这些疤痕突然毫不留情地点明了他们两人的身分,以及事实、羞辱……   他的身体也突然僵硬,她睁开眼睛,在他眼中看到相同的事实。迷蒙的激情已然消失了,由冰冷的现实所取代。他抬高自己的身体,苦涩而愤怒地凝视着她,似乎过了永恒,他才翻身离开她,站起身子穿上他的长裤。   「起来。」   雪兰不需要第二声催促,慌乱地站起来。发现在他们之间的事使她惊骇至极,彷佛她真的想要他……银色的弯月好像在嘲笑她,这是她第二次屈服在他的诱惑下,但她发誓永远不会再有第三次。   「穿上衣服。」他把她的衣服丢向她。   雪兰用手臂抱住自己,无法忍受他的注视,而他似乎也不想看她。他转身背对她,穿上衬衫后坐下来套上靴子,僵硬的背部显示出他的愤怒。   「快点,我们要回营地了!」   他的命令刺激她已绷得太紧的神经。「不要对我发号施令!」她大吼,怒视着他。   「我可以在我高兴的任何时候命令你,而你必须随时服从。现在!」他再次转身背对她,大步走向营地。   「不!」雪兰大吼,捡起一块石头丢向他,正好击中他的背。他停下脚步,犹豫片刻,他的背僵硬无比。雪兰屏住呼吸。他会怎么报复她呢?揍她一顿,或者……她的想像力恣意发挥,但叫她震惊的是,他竟然连头都没回,就继续往前走,直到树林隐住他的身影。   雪兰目送他消失,得意逐渐取代愤怒。她已经摆脱他,现在可以自由地沿着溪流逃走,回到安全的家中。可是她很快了解这是不可能的,没有周全的准备,她绝对别想走回罗威庄。现在他们至少已经离开二十几哩,如果她企图逃走,一定会死在荒野之中,而她并不想死。   她咬紧牙,用尼克先前用过的脏话咒骂,首次了解男人为什么喜欢说脏话,有些时候,真的只有他们才能够确切表达出内心的感受。她跪下来绑上她的克难鞋,然后站直身躯,挺直背脊,缓慢而勉强地走向营地。   明杰和其他人已经在火边睡着,尼克在一棵大树下摊开毛毯,然后坐在毛毯的边缘褪下靴子,翻身躺下,枕着马鞍凝视营火,来福枪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雪兰犹豫着,几乎想在营地的外圈等待一整个晚上,可是她想到其他男人可能并不知道,尼克已经将她纳入他的保护之中,如果她不跟着他,他们可能会蹂躏她。何况,除非她想被留在这里,否则她还是得在早晨面对尼克。   她在他身边停住时,他已经闭上眼睛,但她意识得到他正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得意的光芒似乎从他身上辐射而出。雪兰怒视他仰卧的身影,极力抗拒踢他一脚的冲动,站在那里等待他睁开眼睛或开口,表示他知道她的存在。但他甚至不曾建议和他共用他的毛毯!不是她想跟他一起睡,只是……   她戒慎地环顾营地,其他三个人似乎已经熟睡,但他们随时可能醒来,而且还有其他人,她不敢在尼克值班时被单独留在这里。她知道她只要开口请求,他就会让她蜷缩在他身边,接受他的保护,可是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这样屈辱自己。她绝对不会求他!   她怒视他,在心中咒骂一声,然后走到树旁坐下,用背部抵着树干。她不敢睡觉,害怕他会把她丢下,她的双臂在毛毯下环住屈起的膝盖,设法寻找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并强迫自己继续睁着眼睛,知道这会是一个漫漫长夜。她最后一次瞥视尼克舒适的身影时,愤怒的目光真的可以杀人。   「如果你让我使用其他马匹,我就可以自己骑。」   这是第二天下午,雪兰再次疲惫地偎着尼克坚硬的胸膛,她的腿几乎是压在他的腿上,他的一臂环住她的腰,另一臂轻轻搁在他的大腿上。雪兰感觉得到他的下巴正好轻拂她的头顶,今天她已经把长发编成一条粗厚的辫子,并撕下睡衣的下摆绑住。任何人在目睹他们这种亲昵的姿势时,一定会以为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绝对猜不出非比寻常的是他们之间强烈的敌意。   「已经厌倦我的陪伴了吗?你昨天晚上明明还很喜欢嘛。」尼克取笑地回答。   雪兰紧紧咬住牙齿,自从昨晚她几乎是求他带她一起去值夜之后,尼克就没有放过任何奚落她的机会。她真的想转身赏他几巴掌,可是她更不想让他知道他的奸计已然得逞。「共骑一匹马对你我而言,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她设法用平静的语气指出。   「不错,」他很快同意。「可是你应该非常清楚,空出来的两匹马必须载运补给品,让你骑一匹马,就表示必须丢下一半的补给。告诉我,如果这是一个选择题,你认为我们的朋友会选哪一个:你或一半的食物?我知道我会选哪一样。」   「不要把我跟你们扯在一起,」雪兰恨恨地低语。「你们是窃贼、凶手和绑架者,我只是你们无辜的受害者。」   「无辜?」嘲弄的语气显然是在讽刺她失去的贞操。   「我没有绑架我自己,也没有放火焚烧马厩和羊栏,或者偷窃我父亲的羊群。」她克制住怒气继续说道。   「如果你再说下去,我就要动手揍人了。」他威胁道。   雪兰绽开胜利的笑容,知道这次是她赢了,他比她先失去耐性。「好大的脾气。」她开心地斥责,对他的脏话一点也不在意,这天晚上,她已经听他说过够多的脏话了。   确定胜利属于她之后,雪兰陷回冥思和沉默之中。没有人告诉她他们的目的地,但她猜测他们是要前往雪梨,在那里卖掉偷来的羊群。可是雪梨是如此遥远,她实在怀疑这些羊群能够支持到那里。   他们停下来过夜时,已经是天黑之后,这次尼克轮到第一班,雪兰跟随他一起去。他们一直巡逻到午夜过后,但雪兰甚至没有注意到别人终于去代替他,因为她早已经在他安全的怀中睡着了。一只大手摇醒她,她眨眨惺忪的睡眼,看到他们已经回到营地。   她尚未完全清醒,尼克已经拖着她滑下马鞍,她疲惫地站在那里注视他卸下马鞍,然后紧张地意识到其他跟随他们回来的男人,并连忙跟随在他身后。尼克是一个残酷无情的讨厌鬼,但其他人却比他更糟。她注视他弯下高大的身躯摆置马鞍和毛毯。   他没有去营火前取他们的食物,反而懒洋洋地躺下,并用交叠的手臂枕着头。「脱掉我的靴子。」他命令道。   「你自己脱!」雪兰又累又热,而且全身污脏,实在没有心情陪他玩游戏。该死的男人!   「你说什么,雪兰小姐?」他扬起眉毛。   她真想用一些从他那里学来的字眼回敬他,但终于按捺住。他不但毁了她的名誉,也完全破坏她的冷静和自制,她当然不能再让他知道她甚至学会说脏话了。老天爷!自从这个可恶的男人出现后,她的人生就完全颠倒了!   「我不会再重复,雪兰。脱掉我的靴子。」   雪兰挺直疲惫的背脊怒视他。他的靴子和长裤覆盖着一层灰尘,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他的脸庞晒得更黑,黑色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披散,但他仍然如此英俊,甚至更增添几分粗犷的阳刚气息。   「你自己脱。」她回答,因为自卑而气愤,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外貌有多么可怕,即使她曾经有一点点吸引力,现在也完全被这肮脏的一身抹除了。   「你宁可去伺候明杰吗?」   这个轻柔的问题激怒她。雪兰渴望告诉他随便他怎么做她都不在乎,可是她不敢,他可能会以为她说的是真话。猪猡,她恨他!她在毛毯的遮掩下握紧拳头,拒绝让他看到他如何逼疯她,几乎已经气疯她。她走向他,咬紧牙关抬起他的一脚,扯动那只积着灰尘的靴子。   什么都没发生--除了她的手立刻变得和其他部位一样脏。雪兰忍不住恨恨地瞪他一眼,他轻轻一笑,雪兰感觉她的怒火危险地燃烧,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但她设法控制住她的脾气,知道在明杰和他伙伴的威胁之下,她必须仰赖尼克的保护。可是,噢,等她把他弄回罗威庄时,她就会要他付出代价,而她相信他迟早会被抓到并面对她父亲的报复。这一次,她会亲口下令鞭打他!   「不是这样,转过身去。」尼克开心地告诉她。   雪兰抿紧双唇,但还是照他的话做了。   「现在跨骑在我腿上,抬起靴子。」   雪兰也照做了,但希望她有力气捏碎他的脚踝。   「抓紧。」   在她的震惊和愤怒中,他抬起另一脚放在她臀上,用力一推,她往前仆倒,但靴子还在他脚上。   「我告诉你抓紧,现在回来这里再试一次。」   雪兰站直身躯怒视他,但还是照做了。他唯一必须做的是寓意深远地瞥视明杰和其他男人。她转身再次抬起那只肮脏的靴子,等待他把另一脚放在她臀上并推动,这次终于靴子离开他的脚了。她瞪视那只靴子片刻,抗拒着把他丢向那张笑脸的冲动,理智终于战胜--至少在目前。   「现在脱另一只。」   他们重复先前的动作。雪兰把脱下的靴子并排放在铺盖旁。「还有其他事吗,主人?」这些话是要用来讽刺他,但他只接受字面的意义,把雪兰气得牙痒痒的。   「现在你可以去拿我的晚餐了。」   雪兰凝视他,知道他一心要看她出丑,既然一定得服从他的命令,她当然没有必要再打一场必输的战争。她一言不发地取出锡盘、杯子和汤匙,走向营火上的铁锅。那棕色的糊状物应该是炖肉吧!她好想在上面吐口口水,可是她严厉地提醒自己,不论那个罪犯如何羞辱她,她仍然是一位淑女,而淑女绝对不会把口水吐在食物里。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盛满食物和热茶的杯盘回到尼克身边,尼克坐起身子,她把食物递给他,注视他开始大吃。他显然吃得很开心,却不曾提议要分她一口,她的愤怒开始升起。她也饿了,该死,而且又脏又累!她当然不会站在这里目睹他吃光他们两人的食物!   「如果你已经吃饱了,我或许可以提醒你这也是我的晚餐。」她冷冰冰地说道,双手插在腰上。   「雪兰小姐回来了,对不对?」他说道,甚至不曾抬头看她一眼。「我吃完后,你就可以吃了。」他继续说道。「所有听话的奴隶都是这样,对不对?等他们的主人吃过后才能吃?」   「这你就比我清楚多了。」她恶毒地回答。他的视线变得凌厉,但雪兰已经豁出去了,如果他要生气,那也是他家的事。   「不错,我确实很清楚,不是吗?」非常轻柔的声音告诉她她有多激怒他。雪兰绽开笑容,她热爱激怒他。   「小心一点,我可能决定用你用过的方式来教训你,鞭打奴隶似乎是项相当流行的玩意儿。」   雪兰叹口气,怒气消了大半。「我没有害你挨鞭子。」她说道,这已是她第十几次重复了。   他的嗤鼻声也同样熟悉。「你一直是这么说,可是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不相信你!」   「因为你是一个愚蠢、顽固的笨蛋!」她大叫。   隔岸观火的明杰和其他人当然不会错过她的吼声,一个个乐得捧腹大笑。尼克放下盘子,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子,英俊的脸庞气得胀红。雪兰当然意识得到他有多生气,但还是勇敢地站在原地。她绝对不会像懦夫般转身逃走,即使她想逃,也无处可跑。   「我应该揍你一顿。」他低吼,只有她听得到他的声音。在他站起来时,他已经抓住她的肩,惩罚地握紧。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呢?」愤怒使她变得鲁莽。   「我有更好的处罚方式,」他咬牙说道。「我可以……」   「嘿,葛尼克,你好像应付不了她。你需要一个男子汉教你如何驯服这种野猫!」   尼克手握得更紧,使雪兰畏缩,她抓住他的手腕想拉开他,并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眸盯着对面的那群男人。他的神情严肃,她怀疑他知道他抓得有多紧。   「对,伙伴,我们已经看腻你独占那个女人。你应该和我们共享,才算公平!」   「对!他怎么可以独占那个女孩?我们又没有投票表决!」   那一致的抗议使她惊慌,这次的情况显然不是一、两个笑话就能够化解的「该死的女人,看你做了什么好事?」尼克的吼声再次在她耳边吼起。   「我!」雪兰气愤地反驳,然后了解这有多荒谬,他是她唯一的保护者,而他们竟然在敌人面前内哄。   「你要自己大方一点,或者要我们逼你,姓葛的?」   雪兰睁大眼睛凝视尼克,看到他的下颚绷紧,他的手也反射地握紧,然后放开她。   「站到一边去。」他咬牙告诉她,把她推到一旁。   雪兰转头看到明杰、达比和另一个她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正绕过营火走向他们,她往后退开一步,再一步。   「不要动。」尼克警告,但只有雪兰停下脚步。   「我们打定主意要她了,葛尼克。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大家行个方便?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们不会伤害她,只是让一个女人克尽她的用途。」明杰说话时,三个男人已绕过营火开始散开。   尼克比他们都要高大,也强壮许多,如果是一对一,他一定可以轻松地击败他们,可是他们显然不打算来一场公平的打斗,反而想以多取胜。雪兰注视他们包围尼克,一颗心已跳到喉咙上。明杰首先扑上前,尼克用最快也最有力的一拳阻止他,雪兰目瞪口呆地望着明杰像石头般倒地。或许战况不会像她想像中那般一面倒,她充满希望地想着。然后,她惊恐地看见达比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子,另一个人也依样画葫芦。达比冲上前时,尼克往后跳开,抽出他自己的刀后转身迎接下一个的攻击。雪兰暗自庆幸他们的来福枪都搁在马鞍上,来福枪……   「我们不需要自相残杀,葛尼克。」达比轻声劝解。「把那个女人交给我们,大家就没事了。」   「有种就过来啊!」尼克回答,挥舞着他的小刀。达比缓缓逼近,另一个男人则开始绕向尼克的背后,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向尼克。躺在地上的明杰也坐起身子,揉揉下颚,很快打量一下周遭的情况,然后缓缓站起来,和其他人一样抽出他的刀子。   「我要割断你的脖子,葛尼克。然后再找你女人玩个痛快!」他威胁,凶悍地走上前。   「不准再往前走!」   四个男人都漠视雪兰的命令,她拉下肩上的来福枪,朝明杰的头上开了警告的一枪。但距离他的头顶不是非常远,子弹呼啸而过,他怪叫一声,缩低身子抱住头,以便确定自己毫发未伤,其他人--包括尼克--倏地停下,转头瞪着她。   「丢下那些刀子。现在!」   他们没有移动,只有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他们显然以为她在他们打斗时,会吓得晕倒或者缩在一旁等待胜利者去领取奖品。   「相信我,我知道如何使用这个东西,也乐意使用它。」她平静地说道,用来福枪瞄准达比的双眼之间。「我说丢下那些刀子!」   达比丢下刀子,明杰和另一个男人也照做。尼克含笑捡起,把三把刀子都丢进树丛里,三个男人全怒视着他。   「我去牵马,」尼克在经过她身边时说道。「你继续看着他们。你做得真是太好了。」   雪兰没有回答,只是用枪指着三个怒视她的男人。没有人敢移动一步,显然认为女人拿着枪是天底下最危险的事情,他们最好谨慎一些。   「走吧!雪兰。」尼克骑着「凯肯利」来到她身边,一手牵着明杰的马。「我已经掌握住情况。」   雪兰抬起头,看到他已经用另一把来福枪指着三个男人。她跃上马鞍,根据鼓起的鞍袋判断,他一定已经取走大多数的补给品。   「其他马匹恐怕都已经--呃--逃走了。你们应该可以在一、两天之内赶上它们,可是我也为你们留下一些食物--和你们的来福枪。所以,祝你们好运了。」尼克朝三个人行个礼,然后踢动马腹,拉着雪兰的马飞驰而去。   「你把他们的枪留给他们?」在他们远离营地之后,雪兰不以为然地问道。她从尼克的马鞍抽下的来福枪现在横置在她的马鞍上,他取来的那把已经置回枪套中。   「有何不可呢?」他含笑说道,雪兰正想举出成串的理由时,他拍拍鼓起的鞍袋。   「我已经取走所有的子弹。」   他们沉默地骑了一会儿,然后尼克开始发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她瞥视他问道。   他摇摇头。「你,我的女孩,一万个女人里也找不到一个会做你今晚所做的事。大部分女人都会歇斯底里或者昏倒,可是你 你了解情况,而且尽你的力量去扭转颓势。我脚踏实地的雪兰!上帝,你有没有看到明杰的脸。在你几乎轰掉他的脑袋时?」他又笑起来,显然非常开心。「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今晚,竟然被一个小女孩缴械!」   「你会吗?」   他注视她,仍然面带微笑。「你说什么?」   「我说,你会忘记你曾经被一个小女孩缴械吗?」她模仿他的语气,他的笑容正缓缓消褪,她举起马鞍上的来福枪瞄准他的腰间。「开始朝西前进,我们要回罗威庄了,葛尼克。」 第十四章   「该死,雪兰……」   「雪兰小姐。」她纠正他,看到他脸上渐涨的愤怒时,她对自己真是满意到了极点。现在已经是午夜过后许久,她应该感觉疲惫至极,但再次掌握葛尼克的兴奋却爆发出一身前所未有的精力。   「你不会开枪。」黑色的眉毛紧紧皱起。   雪兰朝他甜甜一笑。「你可以试试看,」她的声音轻柔,瞄准他小腹的枪口从未动摇,然后,她缓缓抬高枪管,变更它的目标。「可是我不会杀你,大概只会瞄准你的手肘开一枪,让你残废一辈子。现在把你的枪递过来,还有你的刀,谨慎一点。」   他凝视她,显然在考虑是否要冒个险,而她的神情必然已警告他不要尝试。以她现在的心情判断,她极有开枪的可能。他把来福枪和刀子非常谨慎地递给她。   「朝那个方向走。」雪兰收好他的武器后,用来福枪指着她要走的方向。   尼克怒视她,月光照亮他的神情。「罗威庄在另一个方向。」   雪兰嗤之以鼻。「你一定忘记我是土生土长的澳洲人了,我可以像任何人一样利用星象辨别方向,这是一项非常有用的技术,尤其是在荒野中。克瑞河是朝西向流,罗威庄也在西方,所以我们唯一必须做的就是顺河而行。」   「我说罗威庄在另一个方向。」   雪兰懒得再回答,只是用来福枪指指。尼克怒视她许久,然后掉转马头朝向她指示的方向。雪兰跟随他,小心翼翼地保持两个马身的距离。他们沉默地骑着,尼克黝黑的脸庞不曾泄漏他的任何思想,但雪兰非常清楚他必然有什么感觉——愤怒、沮丧和恐惧,就像她在过去的三天中那样。   「你知道他们可能会吊死你,」雪兰兴高采烈地告诉他。「只要我的父亲肯让你活那么久。他一定已经派人出来搜寻我的下落,对于绑架和虐待他女儿的人,他绝对不会宽贷。」   「我相信他也不会喜欢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热情如火的女儿——一心只想脱光她的衣服躺在一个罪犯身下。」尼克柔声说道,眼中充满恶意。「别以为我不会告诉他,或者任何感兴趣的人。我为什么不应该说呢?诚如你说的,他们总是会吊死我,我为什么不应该用他女儿的名誉来交换我的生命?想想看,我可以在真正上绞架之前告诉多少人他有一个性饥渴的老处女女儿。」   雪兰气得咬牙切齿。「只要你再说一个字,我发誓我会立刻开枪,而且开心地欣赏你的痛苦。」   他大笑,但没有说任何话。雪兰暗自庆幸,现在她是如此生气,可能真的会开枪打他,而她有一个可怕的感觉——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一定会马上后悔。   其实,葛尼克已经使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光想到他会被吊死就使她不安到极点,他或许是罪有应得,可是她怀疑她已经无法履行她的威胁带他回罗威庄面对那里等待他的惩罚,而且她还有另一个同样叫人不安的怀疑,她根本也无法开枪打他。即使她必须开枪。   并不是因为她胆小,如果换作另一个男人,她就能够毫不犹豫地开枪,可是葛尼克已经进入她的心,她真的喜欢他——在她不气恼他的时候,而且有时候……有时候他能使她感觉一些她从来不曾梦想她能感觉的事情,由炽热的激情开始……   雪兰厌恶地瞥视他宽阔的肩。他活该被射杀,或者被吊死,因为在他夺走她的贞操时,几乎也保证她永远无法觅得如意郎君并填补那份空虚。她怎么能在新婚之夜向她的丈夫解释她为什么不是处女?她当然不能告诉他事实。可是,她其实也不必太担心,她的追求者只有一个,而她又早已决定永远不会嫁给他。雪兰再次瞥视尼克,她可能必须把她的秘密带进坟墓里,只要没有人激怒她并害她说溜嘴。   他们整晚不停地骑向罗威庄,第二天早上也不曾休息。雪兰不确定在他们回牧场后会发生什么事,可是她必须承认她无法把尼克交给他们吊死,甚至不能让他挨鞭子。她可能必须在半路上放走他,可是至少可以先吓吓他,让他以为她真的打算把他交给她的父亲。   中午过后不久,葛尼克突然拉住缰绳停下马,雪兰也停下马,小心翼翼地保持一些距离。「这太荒谬了,雪兰。」他转过身子,朝她皱着眉头。「你差不多要摔下马鞍了,我也累得一塌糊涂。我们不可能一路骑回罗威庄,完全不停下来,我们两人都需要休息。」   雪兰轻蔑地哼了一声。「在我们休息时,我怎么还能用来福枪瞄准你呢?噢,别作梦了,葛尼克,我可没那么笨。」   他叹口气。即使四天没刮胡子,又因缺乏睡眠而满眼血丝,他仍然英俊得不可思议。雪兰气愤地瞪着他,拒绝去想自己的外貌。   「我不认为你笨,雪兰。」他耐心地说道,而这又令她怀疑。「可是你的头脑不清楚。看看你自己!你几乎无法集中你的焦距!而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不休息,」雪兰坚决地说道。「快走!」他只是坐在那里瞪她时,她再次举枪瞄准他。「我说快走!」   「嗜血的小婊子!」他怒吼,一副要杀人的样子。雪兰拉开保险栓,他踢动马腹策马前进。   太阳无情地怒视他们,天气变得越来越热,蒸燠的热度自地面冒出,左边的溪流渐缩为一条小沟渠,头顶的尤加利树也没有多少遮阳的功效。   一个小时过去,然后是另一个。尼克突然再次停下并下马,雪兰慌乱地拿起枪瞄准他,他厌恶地看她一眼后,开始走向树丛。   「我可不像你,我偶尔还是必须要遵从自然的召唤。只要你喜欢,欢迎你跟我一起去。」   雪兰瞪着他离去的背影,感觉红潮泛上她的脸颊。她能做什么呢?她不能开枪,也不能接受他的建议跟随他。   「如果你不尽快回来,我会牵着你的马离开这里。没有马或补给品,你一定会很快死在这里,不再需要他们送你上绞架。你可以自己斟酌一下。」这些话纯粹是恫吓之言,雪兰不认为她能丢下他,但他当然不能知道。她由衷地希望他不会以身试法。   幸好他很快就回来,雪兰松了一口气,继续用枪指着他,注意到这会是他袭击她的最理想机会。可是他甚至不曾走近她,只是站在他的马旁注视她。   「如果你有类似的困扰,我可以为你保管枪枝。」他建议,绽开揶揄的笑容。雪兰决定他的体力比她好,因为他还能笑。   「站住!你以为你要去哪里?」   「我告诉过你,我不是笨蛋。」她反驳,挥挥枪。「上马,我要在今晚抵达罗威庄。」   「遵命,小姐。」他假惺惺地朝她行个礼,转身跃上马背,一言不发地策马前进。   火红的太阳开始沉下地平线时,雪兰知道他们绝对不可能在今晚到达罗威庄,至少还有半天的骑程,而她几乎已经无法睁开眼睛。她很快就会在马鞍上睡着,并给予葛尼克一直等待的机会,她必须在疲惫完全征服她之前命令他停下来,设法休息一阵子。   「葛尼克,停!」她专制地大叫。他回头注视她,然后掉转马头面对她。   「什么事?」他的声音凌厉。   「我们要扎营。我要你下马,卸下马鞍放在那棵树下。注意你的一举一动,我不希望必须开枪射杀你。」   「我也不希望。」他冷冷地说道,以惊人的效率完成她的指示。   「现在卸下我的马鞍。」雪兰命令,滑下马鞍,小心翼翼用来福枪瞄准他,并站在一旁监视。当她的马鞍也安置在树下后,她命令他牵马去喝水,再把它们绑在树丛边。   在他生好火之后,她把他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然后押着他走到树前,命令他背抵着树干坐下,把他绑在树上。在来福枪的威胁下,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怒视着她。   「如果我们的朋友找到我们,你打算怎么办呢?或者其他一样无恶不作的匪徒呢?」他冷冷地问。   「我的枪法很准。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相信我能照顾我自己。」她拒绝认真考虑这种可能,她的运气不可能这么坏,至少她希望不会。   「我这样子怎么睡呢?」他抱怨。   「你不必睡,我睡。」确定他已被牢牢绑住之后,她走过去打开铺盖,叹口气躺上毛毯,感觉眼睑上好像压着千斤的重担!   「我连一顿饭都没得吃吗?」   雪兰爬起来怒视他。「你难道没有闭嘴的时候吗?」   「我饿了。」   「真是不幸。」她本来想准备简单的一餐,可是她实在太疲倦了。他们可以等她醒来以后再吃。   「该死到家了,雪兰,你至少得在睡着之前熄掉那个火。我们可能会被活活烤死!在这种干燥的气候下,一点点的火星就可以烧掉整片平原。」   雪兰知道他说得有理,她生火原是打算用来烧饭和煮茶,而不是让它燃烧一整个晚上。她挣扎地起身,蹒跚走到火前,舀起尘沙熄灭火焰,及时赶在摔倒之前回到她的毛毯上,她的头一碰到马鞍,她的眼眸一旦刻闭上,最后一个清晰的意识是尼克凶悍的眼神。她不信任他……她的手伸出去抓住身旁的来福枪,然后沉沉地入睡。   第二天早上,灿烂的阳光照着她的眼睑,催促她醒来。雪兰眨眨眼睛,瞪着头上的尤加利树枝,花了一点时间才忆起她在哪里以及发生过什么事。然后,所有的记忆倏地涌回,她转过头看到尼克。他背靠着树干,头往旁边垂下,眼睛紧闭着,粗重的绳索仍然安全地绑住他。雪兰先松了一口气,庆幸他不曾设法脱身,然后心痛他那显然极度不舒服的姿势,可是昨晚她实在想不到其他方法。   她拿着来福枪站起来,痛楚地伸展她的肌肉。很快瞥视尼克,确定他还在睡觉之后,她自头上褪下那条毛毯,用力一摇。扬起的尘灰使她咳嗽并闭上眼睛。   「你可以在我的马鞍袋找到一些衣服,我在收拾东西时顺道拿了达比备用的衣服。我本来会早一点告诉你,可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   雪兰震惊地瞥视他,发现他的蓝眸正在梭巡她的身体。红晕窜上她的脸颊,她立刻转身背对他,拉起毛毯罩回头上,感觉困窘到极点,但也感觉一股奇怪的刺痛一直窜下她的脚趾,使她的乳头绷紧。他为什么如此英俊呢?她沮丧地自问。只要望着他,就足以使她的身体悸动和燃烧,即使她时刻提醒自己他是一个罪犯也无法平息那饥渴和疼痛的感觉。   「你打算骗我穿上男人的衣服,再大大讥笑我一场,对不对?」她转过身子,突然大发雷霆。   他耸耸肩。「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如果你喜欢穿脏衣服,尽管穿着,没有人会逼你换。」   雪兰犹豫地注视他许久,爱干净的心终于获胜。不论那些衣服会使她显得多么可笑,她还是会换上,而且也会洗个澡。她傲慢地抬高下巴,开始在尼克的鞍袋中翻寻,立刻找到一条长裤和一件蓝格子衬衫,布料粗劣,但相当干净,而且,达比的身高和她差不多。   「你要去哪里?」尼克对她问道。   她拿着衣服走向溪水。「去洗澡。」她回答,听到他的呻吟,并忍不住绽开笑容。「你不能至少先松开我吗?」   在她回到营地时,她感觉几乎又像个人了。那条长裤有点松,也嫌太长,但卷起裤管就可以,衬衫虽十分宽松,但也可以将就,只有那鲜艳的蓝色使她深感不安,她这辈子从来没穿过这种颜色,简直像只昂首阔步的孔雀。   雪兰非常缓慢地走回去,想到尼克在看到她这身打扮会有什么想法时,她感觉更加不安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想法,可是她就是非常在乎,她似乎总是希望她的外貌能够吸引他,而不是吓走他。   叫她惊讶的是,他并未批评她的外貌,事实上,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可是她还是感觉不安。她先生火煮茶,然后用铁锅煎了一些咸肉,再在他锐利的鹰眼下吃下一部分的咸肉,喝下一杯苦涩的茶。   「打算把我饿死吗?」他在她倒第二杯茶时,问道。   「这是个好主意,」她回答,把杯子和铁锅端到他身边。「不过,我大概比较喜欢看你被吊死。」她补充,放下食物用从不离身的来福枪瞄准他。「现在我要解开你的绳结,希望你不要有任何突发的行动。」   她走到树后开始解开那些结,花费的时间比她预期的还长,然后她必须要他躺在地上,又花了一些时间才解开他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看到他手腕上的勒痕时,她的心不禁畏缩一下,她不知道她竟然把他绑得这么紧。   「好了,起来。」   他站起来,在她的监视下吃完她留给他的食物,然后为马匹备好马鞍。雪兰命令他先上马后,自己再跃上马背。他服从她的每一个命令,始终不曾争辩,雪兰不知道是应该恭喜自己或者加强戒备,最后,她决定谨慎为上。在他们出发之后,她小心地保持距离并牢盯着他的背。   两个小时后,他终于采取行动。他们刚经过一幢废弃的牧羊人小屋——几天来首次见到的建筑,只要再往西行几哩,就会到达罗威庄的边界,距离主屋则大约需要六个小时的行程。她很快就必须作最终的决定,虽然她知道一定会放他走,可是不到最后,她绝对不会让他知道。   「你为什么停下?」她质问突然停止的尼克。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容不迫地滑下马鞍。雪兰惊慌地睁大眼睛,抓起来福枪瞄准他。他不理会它,缓缓向她走来。   「你在干什么?回到你的马背上!」   「下来,雪兰,我要跟你说话。」   他已经相当接近,雪兰继续用枪瞄准他的心脏,但他甚至没有犹豫片刻「你到底以为你在干什么?停下!我会开枪!」她的声音尖锐。   「你会吗?那就动手吧!因为我不会停止。」   「你该死,葛尼克,我会杀死你!」雪兰大叫。   他没有停止时,她犹豫片刻,可是他又迈开几步了。她可以逃走,但他会追赶她,如果她要制止他,就必须马上开枪,可是她不能强迫自己射杀他。她可以看到他眼中冰冷的胜利,他伸手抓住她的缰绳,雪兰猛地拉下枪管,很快瞄准他的双脚之间。她会让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她按下扳机,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后座力,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再次按下扳机,也再次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丢了什么吗?」他握住她的缰绳,伸手探进长裤的口袋,朝她张开拳头,她看到他手中的子弹,感觉好像当头挨了一棍。他已经不知在何时卸下来福枪的子弹!他朝她震惊的神情绽开恶意的笑容,放开缰绳,走近一步。   「你这个爱尔兰恶棍!肮脏、腐败……」愤怒淹没了雪兰,她夹紧马腹,马匹往前一跳,但尼克立刻抓住缰绳,拉住受惊的马,雪兰掉转枪身,挥动枪托攻击尼克的头,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但肩膀还是挨了一记。他咒骂一声,但没有放开她的缰绳,雪兰再次狂挥枪托,这次他抓住它并从她手中夺下,然后把她扯下马背。   「放开我,你……」她咒骂从他那里学到的所有脏话,但他只是大笑,把她紧紧按向他。她开始用拳头捶打他的头和肩。他轻松无比地抓住她的双手钉在她身后,她继续挣扎,用头撞他,用脚踢他,他终于用另一手抓住她的长辫往后一拉。她怒视他,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仇恨,然后她用力踢中他的小腿,不在乎他坚硬的骨头也撞痛她的脚。   「够了,雪兰!」他咆哮,她张开嘴准备继续咒骂他时,他用他的唇把她的话压回她的喉咙里。   那个强硬的吻先夺走她的呼吸,然后是她的愤怒,最后是她的意志。在象征性的反抗之后,雪兰完全向他臣服,她的双手环住他的颈项抓住他,发抖的手指埋在他光滑的黑发中,急切的身躯压挤他的。   他把她拉得更近,她可以感觉他的热度、力量和渐涨的欲望。他的嘴饥渴地占有她的,唇和舌都强硬而急切,应该会弄痛她,但她却没有痛楚的感觉,只是满心欢喜地迎接他狂猛的需索,并用相同的热情回应他。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的唇,在她身上滑动的手以及紧贴着她的身躯……   她在他怀中颤抖,为他燃烧,渴望他的吻持续到永远,渴望吞噬那如火山爆发般突然冒出的火热欲望。她为他张开嘴,仰起头偎向他的肩,闭上眼睛,热爱在他怀中感觉的柔弱感觉。他的吻令她晕眩。   她感觉他的手指落在她的喉咙上,略带不稳地解开她胸前的扣子,一颗接一颗。她对着他的嘴抗议,但拒绝睁开眼睛,她不要看到任何会提醒她现实生活的事物,也不要考虑以后,她只要做一个女人,倚偎着她的男人……她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   不错,他是她的男人!她的身体从一开始就认出他来,他是她梦想中的情人,她已等他一生……   他的手滑进敞开的衬衫,覆住一只小而挺的乳房,雪兰发出呻吟,感觉他长着硬茧的掌心覆上她敏感的肌肤。那些性感的声音令她震惊,无法相信那会是她发出来的。可是那些声音继续由她口中逸出钻进他的嘴里。他用掌心来回摩擦她疼痛的乳头,一次又一次,然后非常缓慢地移开,滑下她的小腹探进宽松的腰带下,碰触她滑腻的小腹,停顿片刻后再探索她的肚脐,然后覆住他曾经占有的地带。   「尼克……」他的名字是一声祈祷,她不知道是要乞求他停止,或不要停止,可是在他移开手去解她腰间的扣子时,她几乎要发狂了。她用指甲惩罚地激进他的颈项,她的唇因无法压抑的激情而颤抖。   他用一手解开她的长裤,直到它滑下她的臀和大腿落在地上,他的另一手仍然紧紧拥着她。然后,他从她肩上褪下那件衬衫,任它飘落地面。弯腰松开她的鞋,他抱起她再让她顺着他坚硬的身体滑下地面时,雪兰已经全身赤裸。   「雪兰。」他对着她的唇沙哑地轻唤。她把颤抖的身躯偎向他,但他握住她的腰,略微推开她。雪兰哀鸣一声,用全部的力气贴向他,感觉他的唇绽开成一个微笑。「噢,雪兰,睁开你的眼睛。」   她拒绝睁开,直到他放开她的唇抬起头。她气愤地睁开眼睛,仍然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赤裸的身体压着他衣着整齐的身体。尼克古铜色的脸庞是如此英俊,令她几乎无法呼吸,只能用眼眸梭巡那张美丽至极的嘴,她的唇颤抖着。在他们的眼眸终于相遇时,蓝眸中猛烈的激情使她晕眩。   「你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吗,雪兰?」沙哑的声音显得哀伤而无奈,他伸手握住她右手,把它拉下他的颈项,引导它往下移动,直到他把它按在他绷紧而突出的部位上。   雪兰隔着粗糙的布料感觉到他怒挺而悸动的欲望,并连忙缩回手,好像被火烫到一般。他并未企图捉回她的手,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好奇战胜一切,她的手指缓慢而谨慎地回去探索那最亲昵的部位。起初犹豫,然后变得大胆,开始衡量他的宽度、长度和力量,交替的轻抚和压挤,直到他喘息地拉开她的手,紧紧握住它片刻,然后举向唇边,在她的指关节上留下一个火热的吻。   「甜蜜的基督,雪兰。」他呻吟。「再继续下去,你就会使我无法控制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回他的肩上。   金色的大眼睛无法置信地凝视着他温柔的眼神,不敢相信她有那么大的力量。   「我为你燃烧,雪兰。」他继续说道,低头轻拂她的耳。她感觉一阵战栗窜下她的背脊。「我只要望着你,就会骚动得像个小男孩。我要和你做爱,持续几个小时、几天,永远不要停止。我要碰触所有的你,亲吻你的每一寸肌肤,使它成为我的……」他颤抖地深吸一口气,雪兰感觉他的肌肉微微颤动。「而我打算付诸实现,雪兰。现在,此刻,除非你拒绝我。」   他的头再次抬起,俯视她的蓝眸带着疑问。雪兰再也无法否认他,正如她无法否认自己的欲望。她想要他,害羞的心说不出这些话,但是她的眼眸必然已经为她说出,她感觉他的双手颤抖地握紧她的腰,她的全身也颤抖地回应。可是他似乎一定要得到她的应允。   「我将会和你做爱吗,雪兰?」   雪兰只能凝视着他,内心正和她的常识做最后一次的拉锯战。充满阳刚之美的脸庞俯向她,温柔但又坚强的唇离她只有几寸,蓝眸中的激情和温柔粉碎她的灵魂,也彻底击败她的意志。「会的,尼克,我们将会在一起。」她低语。   他的笑声颤抖。「我美丽而纯洁的雪兰,我保证会好好待你,让你十分快乐。」   他放开她,转过去解下马鞍后方的铺盖,把它平铺在地上。雪兰抱着赤裸的身躯注视他,迟疑的念头开始盘旋。她在做什么,再次把自己给他——一个罪犯?她还没有得到足够的教训吗?   她还来不及完全改变心意,他已经回到她身边,再次把她带入怀中,使她可以感觉她坚硬而炽热的身躯。他的碰触使她的疑虑动摇,终至完全消失,她的身体恍如着了火,他低下头时,她踮起脚尖,颤抖地寻找他的唇。   激情在他们唇上爆炸,她的手勾紧他的脖子,他抱起她把她放倒在毛毯上,雪兰感觉粗糙的毛呢碰触她赤裸的背,尖锐的小石头透过毛毯戳向她柔软的臀,但她一点都不在乎,她太想要尼克了!   他脱掉他的衣服,但颤抖的手指暂失昔日的灵巧。她躺在地上仰视他,感觉她的唇变得干燥。他的胸膛宽阔,鬈曲的黑色胸毛诱人无比,他的视线也从未离开她的身体。在扯下靴子后,他的手伸向长裤的扣子……雪兰注视他拉下长裤,露出削瘦的臀和修长而结实的腿,丢开长裤之后,尼克一动也不动地站立许久,只是盯着她,炽热的目光比头顶的艳阳更加逼人。   雪兰不再意识得到周遭的环境,她的脑海中只剩下尼克、他的蓝眸、浓密的黑发、宽阔的古铜色肩膀、结实的手臂、覆着黑色腿毛的强壮双腿、毛茸茸的胸膛,坚硬如铁的小腹,和那明显可见的男性欲望。她无法移开视线,只能迷惑而沉醉地盯着他,这次再也没有任何藉口,完全是出自她的决定,她清醒而理智地决定她想要他——一个罪犯。   「尼克……」突发的疑虑使她狂乱地望向他的眼眸。   他的眼眸离开她赤裸的身躯,迎接她恳求的视线。他一定已经看到那里的不安,因为他吸了一口气,单膝在她身边跪下。   「不要担心,雪兰,我会照顾你。」沙哑的低语是一项承诺。他低下头,美丽的脸挡住她的思考、记忆和做任何事的能力,只剩下感觉。   他的手指对她做出许多美妙的事,使她蠕动和呻吟,在他的手下发狂,她的头狂乱地转动,长辫散开为一片凌乱的金色发浪。他的手终于离开,由她最期盼的那个炽热部位取代,她在激情中啜泣,指甲深深戳进他的肩,他找到她,有力地冲刺,彷佛他再也无法等待,她发出喜悦至极的呐喊。他是如此巨大、坚硬、炽热,带给她从未有过的最美妙感觉。   起初他几乎没有移动,好像要用他的控制力逼疯她,雪兰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开始本能地移动,随着那亘古的旋律舞动,使他喘息不已。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不但沉醉在他先前带给她的心醉神迷之中,更感觉在她的身体包围他时所产生的狂喜。她紧紧包住他,呼唤着他的名字。   「天哪,雪兰!你要把我逼疯。」他喘息地低语,带领她进入一场永无止尽的激情竞赛之中。   「雪兰,我的雪兰。」他的唇压向她滚烫的肌肤,对着她的颈项呻吟她的名字,他的双臂紧紧拥抱着她。   现在她的手抱住他的背,狂乱地爱抚他的肩,然后是他已经痊愈的背。这次,她甚至不曾注意到那些疤痕,也不了解她的指甲正抓痛他。他沉重地喘息。一次又一次地冲向她,一次又一次……   「尼克,尼克,尼克,尼克,尼克。」炽热的需要终于在雪兰的体内爆炸,使她不由自主地呐喊着。尼克的身躯在她上方僵硬,然后,随着一声沙哑的呻吟深深冲进她的体内,痉挛地颤抖,紧紧抱住她。然后,他们的身体非常缓慢地停止那狂野的抖动,无力地交缠在一起。 第十五章   在无止尽的永恒过后,尼克再次用手肘撑起他的身体俯视她,但尚未离开她。雪兰缓缓自他将她遗失在那里的飘浮迷雾中醒来,感觉到他的视线盯着她,但无法睁开眼睛,并突然感觉无地自容。   在他的怀中,她再次抛弃淑女的外表,变成一个像街头流莺般放荡的女人。忆起那一连串栩栩如生的热情画面和自己的喜悦。他会取笑她?或者揶揄她?   「雪兰。」她没有错,那慵懒的声音中确实带着笑意。她在内心畏缩,继续紧闭着眼睛,拒绝面对阳光与事实。「好啦,雪兰,你迟早都得睁开眼睛,我不会因为你拒绝看我就平空消失。」   雪兰强迫自己向不可避免的事屈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震惊地发现他的脸庞离她如此之近,而他唇角的微笑叫她汗颜。   「不准笑我!」她想严厉些,可惜有点力不从心。   他拂开飘在她脸上的发丝,雪兰猛地避开,但那些修长而强壮的手指已经坚决地捧住她的脸庞,使她无法看向他处。她不得已地迎接他的视线,而她在那里看到的使她困惑:闪亮的蓝眸中写着哀伤、欢喜和温柔。   「我不是在笑你,雪兰。我在笑我自己,笑我们,和这荒谬至极的情况。你坐在那里,疯狂地咒骂我,威胁要吊死我、射杀我,挥动枪托攻击,可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却是你赤裸的娇躯有多么美丽。我沮丧得要命,因为我要跟你做爱,却没有任何适合的地点。现在我们在这里,在漫天尘沙的毛毯上……」他停下来嘲笑自己,雪兰困惑地凝视他削瘦的脸。「我从未如此想要一个女人,甚至愿意冒着被晒伤的危险。」   雪兰的眼眸搜寻他许久,然后,她嘴角缓缓上扬绽开一个谨慎的笑容,并立刻得到一个奖励吻。她的唇在短暂的接触下分开,放在毯子上的手移上去碰触他的手臂,本能地摩擦那坚硬而扎结的肌肉。   「你好重。」这个抗议并不是那么真心的,只是因为她认为她应该抗议。事实上,除了正开始出现的背上的那些大石头,她希望他永远不要离开,她热爱感觉他的身体压挤她、摩擦她、充满她。   「这样呢?」他顺从地转身侧卧,用一手撑住自己的头,另一只手臂则沉重地横跨在她的腰上,把她困在毛毯上。   「我们应该起来了。」赤裸地躺在艳阳下使她害羞到极点,她当然知道她太瘦,而阳光会暴露出她的每一个缺点。他公然的凝视更增加她的不安。雪兰挣扎地想坐起身子,可是他轻松地制止她,继续用眼眸爱抚她全身。   「噢,不!你不能起来。如果我放开你,你可能会取出我口袋里的子弹,再次用来福枪瞄准我。虽然我必须承认,我非常喜欢看见你阻止我的兽性发作,可是我疲惫的骨头更需要再休息一会儿。」   雪兰的眼眸羞怯而不安地迎视他的,但她确实相当喜欢他赤裸的身躯如此贴近她。他朝她绽开的笑容,英俊的脸庞再次使她晕眩,雪兰感觉她的心开始不稳地跳动。   「你是如何取出来福枪的子弹呢?」她问道,设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何况,这仍然是她大惑不解的一点。   他的手自她的腰间滑开,心不在焉地覆住她的右乳并爱抚,使它立刻在他手中胀大。雪兰吸一口气,抗拒转向他的冲动,费力地强迫自己的视线转离那只放在她胸前的大手,看着他的眼睛。   他微微一笑。「我小时候在爱尔兰时认识一位神父,他坚信天主教,因此常被新教徒抓去,他因此学会了许多逃狱的技术。他教了我许多,其中一项就是如何解开被反绑的双手。方法是在对方要绑住你时,灵巧的抓住一小段,等对方绑好再松开,绳套自然便是松的。在你睡着之后,我就轻松地挣脱双手,然后……」   「你为你自己松绑,取走我身边的枪,卸下子弹,再绑住自己——难怪那些结那么紧!」   「我必须承认,再次绑住我自己比我预期的要困难许多,幸好你一心关注的是绑在树上的绳子,而并未探究我手上的结已不是你原来打的。」   「而你让我命令你一整天,好像只要你不遵从我的话,我真的可以开枪打你!」她气愤地说道,怒视着他。他的笑容加深了,露出闪亮而洁白的牙齿。雪兰拒绝让自己分心去回忆那些牙齿在她的舌下是如何平整……   「你玩得那么开心,我又何必扫兴?」他解释,但装不出抱歉的语气。   「你——你……」她说不出心里想的那个字眼。   「猪猡?禽兽?」他热心地帮忙。   他假装惊恐地睁大眼睛,然后爆出大笑的翻身平躺,并把半推半就的她拖到他的身上。「才不是!」她说道,冲口说出那个最脏的字眼。   「噢,雪兰。」他终于止住笑声说道,但眼中仍然闪烁着笑意和其他情感,望着不雅地趴伏在他胸前的雪兰。「你是一个开心果,但我一直很难穿透你淑女的外表,去了解真正的你。」   「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呢?」她难为情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用披散的秀发遮掩住必然已羞红的脸孔。   「一个女人,」他柔声说道,口气突然变得认真。「一个真实、坦诚、甜蜜而又充满活力的女人,冷静的表面下隐藏着不断将我点燃的火焰。」   他严肃而认真的语气震撼她的心,雪兰抬起头,眼眸由藏匿的秀发中探出来搜寻他的脸,他的笑容已经消失。   「尼克……」这是她唯一说得出来的,然后他的手埋进她的秀发中按住她的后脑,把她的唇拉向他。   她欣然前往,全身因期盼而颤抖,当他们的唇热烈地结合时,她呻吟着,惊讶地发现他的身体立刻产生反应。那个吻尚未结束,雪兰已经感觉到他已明显的准备好了。   他推动她,要她跨坐在他的小腹上,他的手握住她的腰。她惊诧地俯视他,眼睛睁大为两泓金色的深潭。人类的做爱次数真的如此频繁吗?就她所知,动物在发情季节时只交配一次或两次。她的脸因这想法胀得比甜菜根还红。   「不要觉得难堪,雪兰。」他沙哑的声音使她的心狂跳。「你是如此美丽,我自然会再次的想要你,一次又一次……」   「你真的认为我——美丽吗,尼克?」她谦卑地问道,柔弱而不知所措地凝视他深邃的眼眸,放在他胸膛上的小手颤抖。   「真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眸在她脸上梭巡。「你的脸型是近乎完美的蛋型,微高的颧骨和平滑的额头美丽无比,还有那个倔强小巧的下巴。你的头发也很美,如此浓密而柔软,蜜糖的色彩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你的眼睛彷佛金色的太阳,美极了。粉红的唇如此丰润和性感……」   「尼克……」她半笑地打断他的话,那些轻柔而挑逗的话语已深深触动她的心弦。他的手环紧她的腰,写满激情的蓝眸警告地望她一眼。   「我还没说完,」他严肃地说道,目光滑下她的娇躯。「你的颈项纤柔而优雅,当然很美,你的肩和臂也很美,你的胸脯更美,柔软而雪白的乳房正好符合我的掌心,粉红的乳头尝起来像甜蜜蜜的草莓。纤细的腰足以使都柏林最时髦的女孩嫉妒得眼红,平坦的小腹像丝缎般光滑,你的臀——你不知道这圆润的小屁股对我做了什么——也美极了,还有你修长而匀称的双腿。你的一切都是如此美丽,可是最美的却是你自己,雪兰……」他停顿片刻。「你勇敢、风趣而善良,而且在端庄至极的外表下拥有足以震撼我全身的力量——包括你的脾气和热情,视当时的情况而定。噢,是的,雪兰,永远不要怀疑你的美丽。」   「噢,尼克!」她感觉泪水盈满她的眼眸,并坚决地眨掉。在他的揶揄下感动落泪会是多么可笑的事啊!她摇摇头,长发诱惑地搔动他的胸膛。   他拉下她轻触她的唇,她立刻向他臣服。   许久许久之后,尼克才睁开眼睛,慵懒而满意地审视他身上沉沉睡着的女人。   他并未预谋让一切这样发生,他把她拖下马背时,只是想好好吓她一顿,然后要她独自回返罗威庄,两人就此分道扬镳。可是她在他怀中蠕动和挣扎,用捶打他的小拳头和源源涌出的脏话点燃他的火焰,煽起他再次品尝她的冲动——最后一次的亲吻,他是这样向自己保证的。   可是他没有料到她会在他的怀中转为狂野,也未料到一个吻竟能使他体内的火星燃烧成燎原的野火,在那之后的发展便落入不可避免的结果。   他绽开自嘲的笑容,伸手轻抚那披散在他胸膛上的金色秀发。谁会猜想得到——葛尼克,一个在女人丛中无往不利的浪荡子——竟然只被一个女人如此强烈地吸引,而且是一个霸道的老处女,她的身材是皮包骨,舌头利得像吸血鬼?   如果他以前的床伴能够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把它视为本年度的最大笑话,因为她们当然不会像他这样了解雪兰。她的美不是一眼可以看出的,必须一看再看,可是只要他教她选择适当的衣服和发型,他敢打赌她一定能够吸引每一个人的视线。她会是一位高雅而冷静的淑女——但有着火山般猛烈的灵魂,尼克不知道她的哪一面比较吸引他。   他已经打算原谅她的背叛和因此而引起的鞭笞,谅解她当时的确可能因震惊、羞愧和自我厌恶而以告诉她的父亲来安抚自己的良心。   他的手离开她的秀发,轻抚裸露的雪白肩膀。现在他看得出她的反应是非常自然的,尤其第二天早上他就对她大吼大叫,甚至还强吻她肩膀的情况下,她一定相信他会一辈子纠缠她,而她的猜测也并不离谱。他忍不住绽开笑容。在他们第一次做爱之后,他几乎马上就想再次占有她,而她厌恶的反应不但激怒他,更伤害他,然后他发誓要给她一个教训。   可是鞭打和逃亡剥夺了他的机会,而他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她。当她穿着睡衣狂驰到他面前时,他相信这是命运之神要给他另一次报复的机会,却没料到命运之神做的是另一种安排。不错,他会原谅她跑去向她爸爸告状,反正这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他已经使她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他微笑的想。她是他的,尼克老早已经知道,只是拒绝承认;现在她知道了,并且用行动承认。雪兰不是一个会乱来的女人,她只会把她的身体献给一个男人 她爱的男人。   爱,他的字典里几乎没有这个字眼。在他的一生中,他只爱过另一个人,而那份爱只带给他哀伤,最后甚至使他身陷囹圄,半死不活地来到这个被上帝遗弃的地方。他的思绪倏地煞住,被某个刚窜过他脑中的念头所震惊,他皱起眉头思索:他只爱过「另」一个人……「谁」以外的另一个人呢?他问自己,略感恐慌,然后答案迅速地出现,使他几乎无法相信他会一直不知道:当然是雪兰。   他爱她。这项了解是如此不真实,也同时带来恐惧和欣喜。他从来没想到他会爱上一个女人,其实,他一直提高警觉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根据他的经验,爱一个女人只会得到一颗破碎的心。可是雪兰小姐却以她男人般的勇气和泼辣的舌头溜过他的警戒线。他从来没料到他会爱她,一直以为她不是他喜欢的型,并感觉自己很安全,完全没注意到那对金色的大眼睛是在什么时候进入他的心中,并镂刻在那里。   尼克终于强迫自己面对事实:他爱雪兰。接下去的问题是,他该如何处理这份情感呢?一个男人找到他所爱的女人时,通常的下一个步骤就是跟她结婚……但他一向视婚姻如瘟疫,也强烈反对自己娶任何女人为妻。可是,在碰到一位像雪兰这样的淑女时,他还能怎么做呢?要她做他的情妇?   「尼克?」她慵懒的声音唤醒他的沉思,他眨眨眼睛,发现她正盯着他的脸时,他的心立刻恐慌地跳动。她已经看透他的心思吗?他祈祷她没有。他必须有一些适应的时间,来习惯对她的爱,并决定该怎么做。   「什么事?」他粗声问道。她的眼眸立刻布上阴霾,尼克在心中咒骂自己。   「我们该走了。」她僵硬地说道,离开他坐起来,转身背对他。   他注视她纤弱的背影,了解他粗率的反应有多么伤害她,并感觉他的心彷佛被大槌击中。老天!这就是爱吗?使一个男人愿意匍匐在他爱人的脚下,只为了博得她一笑?   她伸手去拿她的衬衫,尼克坐起身子,抓住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面对他。在她眼角颤动的泪珠使他心疼至极。   「雪兰,」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令他想咳一咳,又怕太过明显。「我们哪里都不会去,至少让我们拥有今晚,只有今晚。」   她抬起眼睛迎上他的,他似乎看到希望和惊惶。   「我必须回家,我的家人会担心我。」可是她的语气无力。   「他们会吗?」   她咬住下唇。「我爸爸或许会,丽莎也会有一点,可是……」   「可是晚个一、两天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他替她说完,捉住她的手凑近他的唇边一吻。现在她跪在他身前,披散下来的长发遮掩住她的身体……「我们今晚待在这里,雪兰。我们可以在溪边扎营,在星空下睡觉。」沙哑的声音在无言中告诉她,他想还在星空下做什么,她的唇不知不觉地开启,粉红的舌尖伸出来沾湿那红润的下唇,即使只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动作都可以使他的腰间绷紧。尼克苦笑一下,对自己贪婪的欲望感到无奈。   「如果我们要待在这里,或许应该开始忙碌了。」她说道,突然挣脱他的手,再次伸手去拿她的衬衫。「天快黑了,马匹需要卸下马鞍和喝水,我们还得生个火。如果你去照顾马匹,我就来生火,昨天晚上我注意到你的技术并不是特别高明。」她边说边穿上衬衫,但在注意到他一脸的笑意时猛地停下。   「什么事这么好笑?」她疑心地问道,注视他躺回毛毯上,他用交叠的手臂枕着头,毫不在乎他的赤裸。   「有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你,你是一位非常跋扈的女性?」他笑着问道。她的脸羞红,突然非常害羞,也非常迷人。他盯着她,感觉他的身躯继续绷紧,并且惊讶她似乎不曾注意到他明显的欲望。   「噢,」她小声回答。「我大概是习惯——呃——习惯指点别人做事。」   「命令别人做事,」他纠正她。「尤其爱命令我。」   她很快扫视他的脸庞,他皱起眉头假装生气,她好像很沮丧,然后昂起下巴。「对。」她平静地说道。   他忍不住了,他必须大笑。「别担心,亲爱的。」他说道,坐起身子去拿他的长裤和靴子。「我发现我已经习惯被呼来喝去——被一个特别跋扈的女人。你只要略微小心,别太过分而弄得我动手揍你。」   「你才不会揍我。」她说道,翘起小鼻子,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的,扣好衬衫后开始寻找其他的衣服。他穿上长裤站起来,拉上他的靴子。   「为什么不会?」他认真一点地问道,把她的长裤和鞋丢给她,穿上自己的衬衫。   「我比你高大许多——而且你还欠我一顿。」他的语气轻松,但她立刻僵硬。   「我没有告诉爸爸任何事,尼克。我发誓。」   他暗中咒骂自己,放下扣衬衫的手,拉她站起来。   「那已经没关系了,雪兰。」他说道,双手滑进衬衫的下摆,覆住她仍然裸露的臀,把她拉向他。   「你相信我吗?」她似乎已不在意他的碰触,不像几个小时前会立刻羞红双颊。她的眼眸急切而认真地搜寻他的。尼克首次猜想她说的或许是实话,或许是其他人看到并告密……反正都没有关系了。他们会摆脱过去的阴影,从现在开始。   「我相信你。」他说道,双手抓紧她圆润的小屁股,不听话的欲望又开始骚动。   「噢,尼克!」她朝他绽开快乐的笑容,双手绕上他的颈项勾住他,踮起脚献上她的吻。尼克立刻回应她,然后他们就必须等待许久以后才能开始扎营。   「只有今晚」演变成两天、三天,然后是一个星期,幸好他们逃离其他抢匪时带走不少的补给品。而且他们还玩得非常高兴。雪兰享受着她几乎不曾拥有的童年,在旷野上和尼克痛快的玩过他们想得出来的任何游戏。   他们比赛射击,她一向认为自己少有敌手,想不到尼克的射击技巧比她更为高明。不过,她很有风度的认输了。但她十分肯定自己是更好的管理者,所以她应安排扎营的事务和分配各种杂务,只是很快便发现都是她说而他做,赶紧歉疚的停止下来。   他们到小河里游泳和做其他自然发展出来的事。他们也以打猎为乐,以烤野兔换换口味,虽然大部分的时间他们并不在意吃下去的东西是什么。他们最有兴趣的还是躺在他们的铺盖上,一起谈笑、聊天和做爱。   不但在夜晚的星空下,也在白天的艳阳下,而她所感觉的快乐是以前从来无法想像的。   他们的做爱狂野而放肆,缓慢而温柔,充满变化,但总是美妙无比。雪兰似乎无法得到足够的他,总是需要他的吻、爱抚和占有。他教她用吻回应他的吻,爱抚回应爱抚;他用双手和唇探索她的每一寸曲线和每一处隐密,并鼓励她用相同的方式了解他。雪兰沉浸在幸一幅和喜悦之中,没有注意到尼克的做爱已经为她的肌肤和秀发带来一层诱人的光泽,使她的五官变得柔和,首次呈现她真正的美。   但尼克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鲜少离开她,也从不曾掩饰他对她的需要和欲望。雪兰在他的滋润下像一化朵般绽开,但小心翼翼地不让未来侵入他们的思绪,因为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这种生活不可能持续到永远。他们终究必须面对现实,必须作决定,但还不是时候,还不是。   某天晚上,他们躺在铺盖上,雪兰的头舒适地枕着尼克的臂弯,她鼓起勇气问他为什么会犯罪并被判刑,他的手臂立刻在她头下绷紧。好长一段时间,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然后他转头注视她。她严肃地回视他,热爱那削瘦而坚毅的脸庞,那挺直的鼻梁和方正的下巴。   「如果你不想说,就不必告诉我。」她柔声说道,伸手轻抚他的唇。他捉住她的手,在她的手指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朝她绽开笑容。   「我知道我不必。」他的声音沙哑。「可是我希望你知道,好让你不必再担心自己是和一个小贼纠缠不清。」他又沉默片刻,雪兰耐心地等待,知道他正在寻思如何开始以及要告诉她多少。他开始时,她便知道他毫无保留。   「要让你了解我为什么会沦落到这里,必须把时光回溯到许久之前,准确地说是三十几年前。我出生在一八O四年的三月八号,我的母亲是一位爱尔兰富绅的独生女,她的芳名叫葛凯琳,在十八岁时下嫁鲁尔伯爵,婚后大约三年生下我。」雪兰准备要求他重复,因为如果她没听错,那他就是一位伯爵的儿子。但他做个手势要她保持沉默,雪兰温驯地服从,睁大眼睛等待他继续。「在我出生时,伯爵举行盛大的庆生会,因为我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爵位的继承人。一个星期后,我受洗并被命名为费尼克,鲁尔伯爵姓费,叫费克斯。」雪兰再次张开嘴,而他再次制止她。「伯爵只是领地在爱尔兰,他的血统、教育和品味都是道地的英国人。我在一座俯瞰迪尔湖的城堡中长大,那座黑色的巨堡叫佛德兰堡,自征服者威廉开始就一直是鲁尔伯爵家族的领地,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我从小就爱它,现在也仍然爱。身为伯爵的独生子,我拥有你能想像的所有特权和优势,为了我的教育,他聘来各种老师教导我,包括跳舞——」   她绽开笑容时,他也回她一笑。   「击剑、拳击、射击、音乐和其他无数的技能,直到我差点被累死。伯爵和我母亲每年都在伦敦居住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和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可是我相信他那时必然以我为荣,虽然我其实是满叛逆的孩子。他不是一个热情的男人,即使对我母亲。她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有一头乌黑的秀发,完美的五官和像爱尔兰海那么湛蓝的眼眸。」   就像你,雪兰想着,可是她什么都没说。他转开视线望着阴霾的天空,雪兰专注地凝视他棱角分明的侧影。   「我盲目地崇拜我的母亲,相信她是一个天使,从来没有想过她可能会做错任何事,而这就是我后来遭受重大打击的主因。   「在我七岁生日的三天前,我的外祖父去世,我妈已经许久不曾和他见面——事实上,是我出生之前,但她在听到他的死讯时仍然哀伤欲绝。然后,我外祖父寄给鲁尔伯爵的信函到达,信上揭露他女儿的罪恶秘密以期他能良心平安地进入天堂。凯琳似乎曾经在一八O三年的夏天前往考特郡探视她的父亲,那时伯爵在伦敦,而她和一个爱尔兰的乡下男孩发生关系。她的父亲在发现真相之后,立刻把那个男孩和他的全家人送往美洲,但是已经太晚了,凯琳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怀了那个男孩的孩子——我,费尼克。」   尼克沉痛的停下来。「我根本不是费家的人,而是那个爱尔兰乡巴佬的儿子。在看过那封信之后,伯爵召唤我的母亲质问她。她泪流满面地承认一切,跪下来乞求他的原谅。」   雪兰被事情的转折震得目瞪口呆,完全忘了言语,只是颇有预感的开始感到心疼。   「他确实原谅她了,至少她仍然是他的妻子,直到她离开人世。可是我——象征她的背叛的活生生证据 就成为他仇恨的焦点。他召唤我进入他的书房,关上房门,用我从来没听过的冰冷声音告诉我,永远不准我再叫他爸爸,因为我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不知名的杂种。   「我当然震惊莫名,而且非常害怕,即使是现在,我仍然记得那股窒息的恐惧。他告诉我,他和我母亲将立刻前往伦敦,永远不再回来,而我将被留在佛德兰堡。他说我应该感激他的基督徒慈悲,不曾把我丢进那些乡下佬之间。在继续侮辱我的族人和祖先之后,他终于命我离去,而我立刻啜泣地跑向我的母亲。   「她哭着告诉我她没有力量帮助我,而我猜想她确实没有,除非她想危及她自己的地位。总之,他们在第二天前往伦敦,留下惶然不知所措又吓得半死的我。我仍然住在佛德兰堡中,但一切都改变了,我不再是伯爵的儿子,而是一个接受他施舍的杂种。但除了三个当事者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一点,仆人和邻居仍然视我为伯爵的儿子,因为伯爵是个骄傲的男人,无法承认妻子曾经背叛他,而他的继承人并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但我觉得自己像个冒牌货,一个闯入者……   「我母亲和伯爵从未回佛德兰堡去,也从未在圣诞节或者我生日时写信给我,也没有送我礼物。原先的天之骄子现在被弃如孤儿。接下去的几年我就跳过去了,唯一能说的是我非常寂寞,也非常痛苦,因为我知道为我遮风雨的屋顶、供我睡觉的床、我穿的衣服,以及我吃的每一口食物都是来自一个痛恨我的男人的施舍。而我也开始痛恨他,痛恨承受任何人的恩情,现在仍然如此……   「在我十六岁生日时,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了。我离开佛德兰堡,怀着年轻人的理想主义去找我母亲,她和伯爵住在伦敦豪华的寓所中。我到达他们的门前时正逢社交旺季,她的运气很好,伯爵正好出去,而这或许也是我的幸运,因为我那时虽然瘦弱而害羞,却认为自己非常有男人气概,有义务为保护我母亲的名誉而战,若有那种事发生他很可能会当场宰掉我。   「我母亲在看到我时差点吓死,但她掩饰得相当好,而且很快把我赶出房子,弄进一间三流的小旅舍里。她说她爱我,可是不能留下来陪我,因为她和伯爵要在那晚举行一个晚宴,不过她会设法在我回佛德兰堡之前再来看我。然后她塞给我一张一镑的纸币,告诉我去为我自己买个礼物,然后就离开了。   「她离开之后,我立刻撕掉那张钞票并离开那里,走向码头,在那里签了一份合约,担任一艘商船的船员,第二天早上便搭上前往西班牙的船,然后再前往非洲。这完全是我的运气,如果不是有三个船员在前一天跳船,船长根本不会聘用我这种生手。   「我是一个非常差劲的船员,对船和海洋都一窍不通,而且晕船晕得脸都绿了。我一直崇拜我的母亲,也说服自己相信她是被迫疏远我,只要再次看到我,她就会离开伯爵跟我一起走。你知道的,就是一般青少年都会有的那种梦想,可是她却在二十分钟内彻底粉碎我的梦想,而我以为我的心已经碎了。我花了一点时间才了解人的心其实比我们以为的要坚强许多……总之,在我们到达非洲时,我已经确信我不是当船员的料,可是我还必须忍受回程。   「两年的时光就在船上消逝,回返伦敦之后我没有再去找我母亲,我已经是个十八岁的男人了……我带着微薄的工资回爱尔兰,但不是回佛德兰堡,那不是我的家,是他的。我去都柏林,用我的工资赢得一大笔赌注,感谢那幸运的骰子和马匹,也庆幸我有见好就收的理智。虽然都柏林是个迷人的城市,对我却没有任何吸引力,所以我带着钱在格里附近买了一座牧场,开始饲养马匹,而我的种马很快便赢得盛誉。   「从上船时我就改用我母亲的姓,所以没有人知道我原来的身分。有一天,在邻居的闲聊中,我得知鲁尔伯爵夫人垂危的消息。虽然我对我母亲的爱早已死去,但这个消息仍然是很大的打击,我回到家里沉思许久,终于知道我必须再去看她。我驾车前往伦敦,直接去伯爵的寓所,甚至没有订个房间或者换件衣服。管家当然不愿意在那种时候放一个陌生人进去,可是我不接受否定的答案,硬行闯进她的卧室。我母亲躺在一张大床的中央,身边只有一个神父和她的女仆。我仍然看得到壁炉中的熊熊火焰,虽然外面的天气非常温暖……   「我不会用我们交谈的细节来烦你,总而言之,我们和好了。就在她临死之前,她握住我的手,把一个从来不曾离开她手指的红宝石戒指套进我的小指中,她的手指是如此纤细,那个戒指根本无法通过我的指关节。就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伯爵闯进来,我几乎要为他感到难过,因为他已经来不及再见她最后一面,而他显然心碎了。可是他转过来看到我,立刻发出愤怒的吼声,并扬起拐杖攻击我。我只想抢下他的拐杖,但他却大声召唤仆人,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两个特别魁梧的男人抓住我,其他人则召来治安官。我没有挣扎,认为整个情况都很可笑,可是治安官完全不听我这方面的证词,反而把我拖进监狱里。   「我并未真正地惊慌——」直到我被移进新门监狱等待审判。令我惊讶的是,我的罪名是抢劫,证物是我母亲的戒指,对于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我的反应还是可笑多于惊慌,直到真正的审判降临,他们甚至不允许我上庭,就判我有罪。法官判我流放澳洲服劳役十五年,就这样,我完全自伯爵的世界中消失,就像我死了——而我相信他确实要我死在航程中。毕竟,我仍然是他法律上的儿子,也仍然是他的爵位和财产的继承人。   「可是贪婪的船长却偷偷把我卖给你父亲,在你父亲拒绝接受我时,我相信我一定活不了了。他们当然会置我于死地,可是一个目光如电的泼辣女孩及时出现。」   雪兰朝他绽开笑容,但她的眼中已蓄满泪珠,充满对他的同情。她觉得他母亲才是应该挨鞭子的人,可是她明智地保持沉默,也希望黑暗能够掩住她的泪水,她知道他憎恨别人的同情和怜悯。   「在你命令他们割开绳索放下我时,我真想跪下去亲吻你的裙角,但我也恨你让我觉得欠你这么多恩情。」   「难怪那天晚上你在旅舍时的态度那么恶劣,」她说道,忆起那晚的情景,并假装生气地瞥他一眼,她的泪水现在几乎都咽回去了。「我只是想要帮助你。」   他突然移动身躯把她拉近,另一臂则钻进她的衬衫里搂住她的腰,她感觉得到热度自他的身躯辐射出来。他拥近她,用最轻柔的吻摩挲她的颊,她也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他略微退开,凝视着她的娇靥。   「对不起!」他说道。「我是……」   「一只猪。」她坚决地代他说完。   「一只猪」他笑着同意,然后啧啧有声地亲吻她。   「你把我气坏了,」她对着他的唇说道。「我从来没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如果你的工头没有及时出现,我简直无法想像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我那时候像现在这样了解你,那我一定永远不敢触犯你的脾气;你很可能会射杀我,或者用棍子打死我,或者……」   「我通常是没有脾气的。」她笑着说道。   「噢,雪兰,你对你自己真是缺乏了解。你有一个火爆脾气,而我在你生气时更加爱你。这是一项美妙至极的转变,从一个古板的淑女变为一只喷火的野猫。」   雪兰沉默片刻,睁大眼睛。尼克突然停止笑声,他们的眼眸相遇时,他的身体变得非常僵硬,而她敢发誓她在那对蓝眸中看到惊惶,但这实在太可笑了。   「尼克,」她轻唤,仔细地想过他先前的话。「你刚才说什么?」   他沉默地凝视她,彷佛要决定如何回答,然后,他扮个苦脸,转身平躺着,仰视阴霾的夜空。「我爱你。」他终于说道,声音非常粗鲁。   雪兰一动也不动地躺着,睁大眼睛凝视他规避的脸孔,然后用手肘撑起身体俯视他。他不情不愿地勉强迎视她的眼光,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出现防卫。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她屏住呼吸问道,他什么都不说。「尼克……」   他撇撇嘴。「对,我说的是真心话。」   「噢,尼克!」这是一声出自内心的叫喊。她扑向他,用双臂锁住他的脖子,在他黝黑的脸上印满细碎的吻。他忍受她的攻击,几秒钟之后,才捉住她的手肘,和她一起翻转,交换他们两人的位置。   「我希望我慷慨的承认能得到相同的回报。」他低语,朝她皱起眉头。   「什么?」她朝他绽开笑容,喜悦在金色的大眼中闪烁。他怒视她,然后呻吟一声,表示投降。   「噢,可恶的,雪兰,你爱我吗?」   她凝视他英俊的脸孔。「爱。」她说道,突然知道她真的爱他。   他的神情霎时放松,甚至挤出一个微笑。雪兰抬起头亲吻他,用行动表达她的爱。「再说一次。」   「尼克!」望着他,突然非常害羞。   「告诉我,雪兰。」   然后,她了解他也和她一样脆弱,虽然他高大魁梧,虽然他充满男性气概,虽然他有最英俊的容貌,他的心却仍然缺乏安全感。像她一样,他也没料到会坠入爱河,而且和她一样害怕而惊慌。   「我爱你,尼克。」她不是有意这么严肃,但她的话却像是一句誓言。她的唇颤抖着,他的眼眸搜寻她的脸庞,和她的眼眸交缠,他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   「再说一次。」   「我爱你,尼克」   他发出满足的呻吟,低头攫住她的唇,他的吻是如此甜蜜的折磨,使她好想哭……他用相同的方式和她做爱,无与伦比的温柔使她大声呐喊,并紧紧贴向他,用她的双臂和腿永远锁住他,跟随他进入激情的狂飚和漩涡之中。 第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雪兰在乌云密布的天气中醒来,安全地倚偎在尼克的怀中,她朝天空皱起眉头,知道她应该高兴,因为乌云表示终于要下雨了。可是她一点也不高兴,反而沮丧、紧张和不安,这些低垂的乌云是暴风雨的警兆,表示她和尼克再也不能待在旷野之中,而最明智的作法就是立刻赶回罗威庄,只要他们加快速度,不需要半天的时间就能够抵达。   然后,她了解她为什么感觉沮丧,她一直害怕的那一刻已经降临了,他们必须在今天面对未来。「尼克。」她轻轻摇晃他的肩,认为没有必要拖延那不可避免的结果,如果他们希望避开这场暴风雨,就必须赶快动身。她再次呼唤他的名字时,他环紧她的腰,缓慢而勉强地睁开一只蓝眸瞥视她。   「回来睡觉,亲爱的。」   「不行,我……」她轻轻拍掉他的手,但他捉住她的手想把她拉向他。   「回这里来吧。」他沙哑地说道。「我有着美丽金发的女孩。」他卷住她的长发,想再把她拉回去。   「不行,尼克。」她坚决地拒绝。   看到她是认真的,他放开了她。雪兰坐起身子,不再因为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而害羞,他已经看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怎么回事,亲爱的?」他的声音传来。   雪兰注视他,感觉一阵疼痛攫住她的心。她是如此爱他,只想随时碰触他、亲吻他、跟他谈话、分享他的床。「暴风雨快来了,尼克。」他似乎一旦刻意识到了她的言外之意。   蓝眸平静地注视她。「是吗?」   「我们必须回去了,尼克,回罗威庄。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他凝视她许久,似乎在选择字句。「我不能回那里去,雪兰。」   她舔舔她的唇。「你当然可以,我会告诉爸爸你如何从那些强盗手中解救我——」   「以及我如何绑架你。」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她皱起眉头。「我不会告诉他这个。」   「我知道你不会,」他让步,然后叹口气,坐起身子。「让我换一个方式说吧:我不愿意回罗威庄,雪兰,除非我疯了,否则我绝对不会回去。如果你不能说服你父亲相信解救你的功劳足以弥补我做过的其他事情呢?上一次,他命令你们的工头打死我。如果我回去,就必须完全仰赖他的慈悲,而到目前为止,我并未发现他特别慈悲。」   「我会告诉他——」   尼克用嗤鼻声打断她的话。「雪兰,我的爱,如果你认为你父亲会敞开手臂欢迎我,那你就是在自欺欺人;在我协助匪徒窃取他的羊群、并绑架他女儿之前,他就已经准备要我的命。你认为他现在会对我有什么感觉呢?」   「我父亲是一个公正的人。我知道你很难相信,可是下令鞭打你真的不像他的作风,他至少会给你一个答辩的机会。」   「他没有。」   「尼克……」   「我不会回去,雪兰。这是我的最终决定。」   雪兰望着他,叹口气,知道她无法说服他。「你打算怎么办呢?你要去哪里?」   他非常平稳地迎接她的视线。「我打算回爱尔兰,那里是我的家 虽然他们已经拍卖我的牧场抵付我的罚款,可是我可以重新开始,而我就打算那么做。」   「可是我呢?我——我们呢?」她痛苦地问道。 「你可以跟我一起走。」他的眼眸突然变得非常蓝。   雪兰凝视他,意识到渐涨的愤怒。「做你的床伴?你的妓女?你的情妇?」她抿紧双唇。「你真的以为……」她设法用愤怒掩饰她的伤心。   「做我的妻子。」他平静地打断她的话,雪兰凝视着他。「我在请求你跟我结婚,雪兰。」他说道。她依旧不言不语。   他的妻子,她想着,他的妻子!她的心欢唱。她会成为葛尼克太太——一个罪犯的妻子,在澳洲,这会使她一辈子蒙羞,她的父亲会和她脱离父女关系,她永远不能进入社交界,她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会受尽屈辱……   「我不能嫁给你!」她冲口说道。他眯起眼睛,她不是有意这么说,至少不是用这种方式,她需要时间思考。   「为什么不能?」他不打算给她时间,他的眼眸冷硬地逡巡她的脸庞。「为什么不能,雪兰?昨晚你才说你爱我。」他的声音带着讽刺。   她仍然说不出任何话,虽然她急切地寻觅。他不能期盼她现在、这里就作这种决定,她必须经过周详的考虑。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在要求她做什么,如果她嫁给他,她就永远不能再回家,永远不能再见到罗威庄……   「是因为你以我为耻吗?」他的目光烧灼着她。「我只够资格当你的情人,却不能当你的丈夫,对不对?因为我是一个罪犯?」   他的话残酷地鞭挞她。雪兰睁大眼睛望着他的脸庞,急切地搜寻让他了解她处境的方法。「尼克,你不了解……」   「我当然了解!」他跳起来,开始穿上长裤和靴子。她无助地注视他,也站起身子,本能地伸手碰触他的臂。他甩开,转过来面对她的脸庞是如此凶狠。   「尼克,只要你肯听我说!」她也开始发火了。他穿上衬衫,开始收拾某些装备。   「我已经听腻了。让开,雪兰!」   她站在他面前,伸手去抓他的手臂,他再次甩开她,抓住她的肩将她提开,蓝眸中的光芒杀得死人。然后,他大步经过她身边,走向马匹,马鞍和其他装备都提在手上。   「尼克!」愤怒与否,在他开始把马鞍甩上马背时,她还是跑向他。「尼克,等一下!」   他已经备好马鞍,跃上马背。雪兰站在那里注视他,一手掩着嘴,无法了解他们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由一对温柔相待的爱人变为相互痛恨的敌人。   「回家吧!雪兰。」他粗声告诉她。最后一次狠狠地打量她,然后策马离去。   「尼克……」可是太晚了,他已经走了。雪兰站在那里目送他的背影,感觉她的心彷佛要爆开。她的愤怒逐渐消失,由沉重和失落取代,她非常害怕她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也知道她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不论她的父亲、莲蒂、丽莎或者他们的朋友和邻居会怎么想,她只知道她爱他,而且非常希望成为他的妻子。她为什么不在他等待她的答覆时,就得到这个结论呢?这当然是因为她太震惊了,她从来没有料到他会向她求婚,她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期盼什么,或许是希望他们可以永远生存在梦想的世界中吧!   现在她终于了解,即使尼克同意跟她回罗威庄,即使她能设法说服她父亲不惩罚他,仍然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尼克是一个骄傲的男人,几乎是太骄傲了。他永远无法忍受她是他的主人这个事实,即使她能用鞭子和锁链强迫他屈服,他也会很快憎恨她,而他了解尼克的恨会使她心碎,就像永远不能再见到他。   她远眺他离去的方向,但他已经不见踪影,泪水涌上她的眼眶,滚落她的双颊。许多年以来的第一次,雪兰向她一向鄙夷的软弱屈服,她跪倒在地上,把头埋进手里,开始哭泣。   凶猛的雷鸣终于将她自哀伤中震了出来,她抬起头,用双手揉揉哭肿的眼睛,站起来。诚如她一向知道的,哭泣毫无用处,她仍然感觉悲惨无比,尼克也仍然离她而去,或许永远不会回到她身边。天空的乌云已变得近乎黑色,并不断发射出闪电,她开始慌张,意识到即将降临的暴风雨会有多大的威力。   她甚至没有停下来收拾她的装备,只是迅速地穿好衣服,用最短的时间备好马鞍,然后跃上马背,踢动马腹催促它迈开步伐。紧张的马匹仰头嘶鸣,雪兰用双膝夹紧马鞍,知道她必须非常谨慎,有些马匹会在暴风雨中发狂。   她尽可能地顺着溪流前进,知道这是唯一避免迷路的方法。狂风不断加大,鞭挞她没有时间编扎的头发,打痛她的脸庞。雷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凶猛,黑色的云翻涌奔腾,压向她的头顶,闪电的手指近得惊人。她的坐骑惊恐地哀呜,随时准备跳起来,她必须紧紧控制住缰绳。   她想到尼克。他认得出暴风雨的可怕和危险吗?他对澳洲的气候并不熟悉,也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可是她已无法帮助他,或者警告他,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她必须暂时把他摒出脑海,直到她安全地回到罗威庄。她必须全神应付眼前的困境。   倾盆大雨终于落下,捶打着干旱的地面,一声巨雷传来,然后头顶上传来一声巨大的断裂声,雪兰抬起头,瞥视到一根粗大的树枝正朝她迎面击来,她没有时间闪避,甚至来不及叫喊,就已经被击中,并滚落马鞍,黑暗迅速地将她笼罩,暴风雨也在她的世界中消失。   雪兰睁开眼睛,立刻又闭上,即使这么细微的动作都带来剧烈的痛楚,刺痛她的头。她呻吟一声,立刻有一块凉凉的布覆上她的额头、眼睛,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脸。   「没事了,亲爱的。没事了。」   雪兰认得那个声音,不顾疼痛,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惊讶地瞪着柏太太亲切的脸庞。然后,她的视线越过柏太太看到那个熟悉的房间:她的卧室,她从小居住的卧室。   「出了什么事?」她的声音虚弱得叫她吃惊。   「你在暴风雨中被树枝击中头部,可是你现在回到安全的家中了,雪兰小姐。而且会很快痊愈。」   「可是我怎么会回到家中呢?」她疲惫得说不出话,沉重的眼皮也逐渐闭上。   柏太太还没能回答,雪兰又再度睡着了。当她再次醒来时,她不知道是多久之后,柏太太仍然坐在她床边。她口渴地喝下一杯水后,雪兰决定重复她的问题,混乱的记忆拉扯她的意识,她必须记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怎么会回到家里,柏太太?」   「雪兰小姐,你不应该说话。」   「那就快告诉我,柏太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求求你!我必须知道。」   柏太太俯近一些,胖脸上写满关怀。「有人送你回来的。你父亲在看到你安全无恙时,整张脸顿时一亮,自从你被抓走之后,他简直快发疯了,他派所有的人出去寻找你,甚至准备出重金悬赏。我们每一个人都为你担心,雪兰小姐。」   「可是,是谁带我回来的?」   柏太太舔舔唇,好像非常紧张。「丽莎小姐坐在门廊上,看到那个男人抱着你骑回牧场时,她的尖叫声几乎要震碎窗户!所有的人都跑出去,以为她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然后我们看到你,以为你已经死了」   「可是,送我回来的男人是谁呢?」雪兰不耐烦地打断她的长篇大论,那个不安的回忆骚扰着她。   「我们可以等你好一点的时候再说,雪兰小姐。」柏太太站起身子,紧张地拂拂裙子。「我再去给你拿点水来。」   「柏太太!」雪兰的声音凌厉,柏太太转回身子。「是不是尼——葛尼克?」   「噢,老天!等你好一点……」   「是不是他?」这就是骚扰她的回忆,尼克强壮的手臂抱着她,他找到她并且送她回家,在他曾经斩钉截铁地宣布他永远不会回罗威庄之后。   「雪兰小姐……」柏太太真的很烦恼。   雪兰倏地坐直身躯,漠视她悸痛的头。「快告诉我!」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她的脑中,他对她父亲的看法会是正确的吗?他们当然不会伤害尼克,或者他们会?「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他怎么了?」   「你回到家已将近一个星期了,雪兰小姐。葛尼克在上星期二送你回来,你父亲从他手中把你抢回来之后,他就掉转马头准备离开。可是彭先生……」柏太太犹豫片刻。   「命令他停下,但葛尼克只是继续前进,他就开了一枪,把他击落马鞍。」雪兰惊呼一声,她连忙继续说:「他没有杀死他,也没有击中要害,只是伤到他的肩膀。」   「老天爷!」雪兰不能再掩饰她对尼克的爱。「他现在在哪里呢?」她的声音哽咽而沙哑。   柏太太更加不安了。「彭先生把他锁在羊栏里,你知道的,最靠近主屋的那座。彭先生本来要吊死他,可是你父亲说等一等,他们吵了好久,但你父亲还是决定等到你醒来,如果你也觉得应该吊死葛尼克,他们就立刻动手。」   雪兰不理会管家担心的神情,坚决地把双腿移下床,她的头晕眩,逼使她必须闭上眼睛。在她再次睁开时,房间终于缓缓稳住。   「雪兰小姐,你不能下床!你会伤害你自己!求求你,雪兰小姐!」柏太太赶过来按住她的肩,想把她推回床上。   雪兰咬牙挣脱柏太太。其实,她唯一想做的就是躺回柔软的枕上,可是尼克也受伤了,而且情况一定比她更严重,她必须立刻去照顾他,改善他的处境。   「柏太太,你去吩咐黛丝或玛丽找出我爸以前为我妈买的那张轮椅,告诉她们在楼梯下方等候,然后你帮我换衣服。我可能也需要你扶我下楼去那座羊栏,找乔吉或任何人跟我们一起去,如果尼克的伤很严重,我们会需要一个人来推他和轮椅。听清楚了吗?」   柏太太拚命抗议,坚持由她单独去看看尼克的情形,可是雪兰已经下定决心。柏太太终于扶着雪兰穿过庭院,乔吉跟随在她们身后,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握着来福枪。   他们抵达马厩附近的羊栏时,雪兰的裙摆已经溅满泥泞,但她仍然充满决心地走进黑漆漆的羊栏里,起先她什么都看不到,只闻到一股恶臭。在她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之后,她才看到发臭的原因。   尼克仰卧在一堆草杆上,他的眼睛闭着,上身赤裸,只有肩膀上缚着沾满血迹的肮脏绷带,浓密的胡须遮掩住整个下巴和下颚,乱七八糟的头发也十分肮脏,铁链锁住他的手腕和脚踝,更多的铁链把他锁在墙壁的铁环上,没有穿鞋子的脚和身体的其他部分一样污秽,脏兮兮的长裤破烂不堪。室内的湿气和臭味同样恐怖。   「尼克!」雪兰挣脱柏太太,蹒跚地走近两步,在尼克的身边跪下,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存在。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凝视她片刻,然后充满狂怒。「滚出去,雪兰!」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但充满愤怒。   以前的雪兰可能会被这充满敌意的怒吼吓住,可是现在她了解尼克就像了解她自己,也知道他的愤怒只是为了掩饰他的困窘。他必然已经原谅他们先前的争执,否则也不会冒生命危险来解救她,并送她回家。他必定仍然关心她。   「别说傻话了,尼克。」她平静地说道,不理会他发出的一连串脏话,只是命令乔吉打开铁链,然后扶尼克站起来,他可以住在她对面的客房里……   「你不可能真的要让他待在屋里,想想你父亲会说什么!」柏太太终于鼓起勇气低声说道。   可是雪兰不理会她和乔吉惊慌的脸孔,重获自由的尼克挣扎地坐起来,眯起眼睛怒视雪兰,用各种脏话咒骂她。「如果你再说一个脏字,我就命令他们捆绑你的手脚,塞住你的嘴,那样子把你抬进屋里。」她冷冷地瞪他一眼,他也瞪着她,但终于闭上嘴。   尼克无法自己行走,而瘦小的乔吉也撑不住他魁梧的身体,幸好他们带来轮椅,尼克怒视她一眼之后,沉默地坐上轮椅,他们一行人又穿过庭院走向主屋。   抿紧双唇的莲蒂和睁大眼睛的丽莎并肩站在门廊上,雪兰在看到她们时又犹豫一步,随即迈着稳定的步伐继续前进,乔吉推着尼克的轮椅跟随在她们身后。在他们接近门廊时,雪兰转头命令乔吉把尼克送进她指定的卧室中。   「你到底以为你在干什么?」莲蒂冰冷而愤怒地质问雪兰,站在门廊上怒视他们。   乔吉扶尼克站起来走上阶梯,雪兰站在另一边扶持,他们到达阶梯上方时,莲蒂冲到他们面前,美丽的脸上挂着丑陋的神情。「你不能进来这里!」她对尼克吼道,然后转向惶恐的乔吉。「马上带他去别的地方。」   「相信我,夫人,我也不想进入你这座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屋子里。」尼克朝莲蒂怒吼。   雪兰转身面对她的继母,大声命令她让路,金色的眼眸中喷出闪亮的火焰。「否则我把你推个四脚朝天!」   莲蒂惊喘一声,伸手掩住嘴,丽莎的眼睛则瞪得比碟子还大。乔吉几乎吓昏,柏太太则很快转身咳嗽,雪兰敢发誓连尼克抿紧的唇都扭动一下。她恶狠狠地瞪她继母一眼,告诉她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任她欺凌的小女孩,现在她是个女人,准备为她自己、也为她的男人而战。   「你爸会知道如何处理!」莲蒂一边威胁,一边退开,但大家都知道她是输了。   雪兰不再理会她,做个手势要乔吉执行她的命令。尼克抿紧双唇在乔吉搀扶下爬上楼梯走向蓝色的客房。   「如果你不乖乖待在这里,我会把你绑在床上。」雪兰警告他,仍然不放心。尼克怒视她,但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躺上床。雪兰转头命令柏太太和乔吉照顾他的伤势后离开房间,她的体力迅速地消失,她的头也开始发痛,如果不马上躺下,她一定会摔倒。   果如莲蒂预期,她父亲当然出面来处理了。在她躺回床上后不久,艾德冲进她的卧室,怒吼、顿足并威胁。雪兰冷静地聆听,手拿冰袋按着额头,忍受巨大的吼声在她脑中回荡。但在他威胁要到另一个房间射杀尼克时,雪兰终于打岔了,她不曾提高声音,但坚决和冰冷的眼眸立刻停止他的吼声。   「如果你用任何方式伤害他,或者拒绝让他住在屋里,那我就会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爸。如果你毫不在意我是否离开,那我必须提醒你,记帐的人是我,付帐的人是我,管家的人也是我。如果我走了,谁会为你做这些事情呢?莲蒂?」她和艾德当然都很了解莲蒂好逸恶劳的个性。   她父亲一言不发地凝视她许久,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胀红的脸也开始恢复平静。   「你是什么意思,我怎会毫不在意你的离开?我当然在意!我是你爸爸呀,女孩!」他皱着眉头不悦地说。   「那你会让尼——葛先生住在这里,直到他痊愈,然后设法免除他的刑罚吗?他不但解救我的性命,而且当初就是被冤枉的。他不是真的有罪,爸。」   「我相信这是他告诉你的?」   「对,而我相信他。」   艾德的眉皱得更紧。「这个男人在你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女儿?」他问道,走到床边站住,凝视着雪兰。   雪兰感觉红潮泛上她的双颊。考虑是否要承认她爱尼克,可是她看着父亲,决定暂且不说。他的愤怒已经稍缓,灰眼中出现疲惫,甚至是哀伤。所以,这么激烈的宣告最好还是等他习惯尼克再说。   「他不只一次冒生命的危险解救我。」她道,然后形容尼克如何保护她,最后又如何不顾自己的安全和自由送她回罗威庄。在她说完时,艾德抓抓逐渐稀疏的红发,拉开突然变得太紧的领带。   「雪兰——女儿,原谅我,可是我必须问你:那个罪犯有没有碰你?」   雪兰当然了解他的意思,她不想说谎,可是又害怕说实话可能会激怒她父亲并危及尼克。然后她又突然想到:艾德应当早已知道她和尼克那晚在果园中所做的事。如果他不知道,尼克为什么会挨鞭子?可是,如果他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尼克有没有碰过她?   「爸,告诉我一件事,」她缓缓说道。「你有没有在任何时候下令鞭打尼克?」   艾德停下他神经质的动作,瞪着她。「我看不出这和我的问题有任何相关之处,但答案是没有,就我所知,我没有处罚他的理由。」   「他被打了,爸。而且打得很惨,然后被吊在谷仓里,好几天后才设法逃走。如果他没逃走,可能早已经死了。」   艾德眯起眼睛。「这也是他告诉你的吗?」   「对,而且这是真的,我看过他背上的鞭痕。」   「我没有下过这种命令。」她父亲坚定地说道。   「那一定彭约翰喽。」雪兰低声说道。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我很难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来。」   雪兰犹豫一下决定冒险一搏。「他可能担心我会太喜欢尼克。」   「你真的喜欢他吗?」艾德毫不放松地问道。   「真的,爸。」雪兰紧张地说道,舔舔唇,然后想起尼克为她所做的牺牲,并下定决心。「我要嫁给他。」   艾德睁大眼睛,但没有发脾气或者怒吼。「雪兰,我知道自从你母亲去世后,我一直没有善尽父亲的责任。你和她是如此相像,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在看你时都会想到她,并感到伤心,所以我在有意无意之间难免疏远你,然后我娶了莲蒂……你了解莲蒂!她有时候很不可理喻,而最简单的作法似乎就是不要跟她发生争执。我知道你一直很不快乐,而绝大多数的责任都在我身上,我想说的是我爱你,女孩,我要你得到最好的一切。只要你高兴,我会让那个罪犯待在屋里,直到他痊愈,甚至会尽力免除他的刑罚。可是你不要再说傻话,你当然不能嫁给他!」   「噢,爸!」她说道,泪水涌进她的眼眶。她一直相信他已经不再爱她,因为她是如此平庸,而且不是他想要的儿子,可是现在他却拿她和美丽的母亲相比,而且告诉她他爱她……泪水滑落她的双颊。   艾德突然坐下,把她拉进怀里拥抱她。雪兰也伸臂拥住他。「我的雪兰,」他对着她的秀发说道,彷佛也即将落泪。「我知道你已经长大,有能力作自己的决定。可是,女儿,接受你父亲的一个忠告,我的人生阅历至少比你丰富,而且衷心地关怀你。彭约翰才是适合结婚的对象,那个葛尼克是个罪犯,而我相信你只是被他英俊的外貌迷昏头。他什么都不能给你,而你们也不会有未来。我是因为爱你,才这样告诉你。」   雪兰放开他,抬起泪水纵横的脸庞注视他,他虽然爱她,却不了解她。「我永远不会嫁给彭约翰,我从来没喜欢过他,而且我相信他也不是真正地喜欢我。」   「我本来以为……嗯,没有关系,罗威庄并不是那么需要他,如果他因为你的拒绝而离开,我也不会挽留他。可是,你还是不能嫁给那个罪犯,他只会带给你耻辱。」   「不!爸,你不了解,我爱尼克,而且他也爱我,没有他,我无法生存。我当然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可是即使你不同意,我也同样要嫁给他。」雪兰坚决地说道,金色的眼眸含泪乞求父亲的谅解。   「你真的这么爱他?」艾德在凝视她许久之后终于问道,好像突然老了十几岁。   雪兰的心好痛,但她随即想起躺在另一个房间的尼克,为了她,他甚至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和自由的危险送她回家,而她当然必须回报这份爱。「对。」她点点头。   艾德一言不发地凝视她许久,然后站起身子走到窗前眺望着外面,彷佛已经忘记雪兰的存在。「好吧!」他终于开口。「我会设法安排一切,你只要安心静养。」他不等待她再说任何话,就大步走出雪兰的房间。   雪兰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掺杂着酸甜苦辣,各种澎湃的情绪在她体内激荡,直到疲惫和虚弱终于取代一切。她躺回枕上,闭上眼睛后立刻坠入无梦的睡乡之中。 第十七章   第二天下午,她感觉好多了,也可以回应那急切的需要,离开她的床赶去尼克身边。她的腿仍然有点无力,但她依旧强迫自己站起身子,在黛丝的服侍下换好衣服、梳好头发,然后摒退女仆,独自沿着走廊走向客房。   在到达之前,她听到谈话声和笑声自微开的房门传来,并皱起眉头,立刻认出尼克的声音,他似乎很愉快。雪兰的眼睛睁大,那个女人的声音当然不可能属于……   她走过去轻推房门,伫立片刻审视里面的情景。穿着她父亲旧睡衣的尼克斜坐在床上,干净的黑发在雪白枕头的衬托下有如午夜的晴空,刮得干干净净的下颚再次展现出男性的坚毅和粗犷,蓝宝石般灿烂的眼抬起来注视她时,仍然带着一份笑意。丽莎坐在他的床沿上,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他的一双大手。   「雪兰!」丽莎也跟随着尼克的视线转过头,然后立刻甩下尼克的手,跳着站起来,丰满的胸脯随着急遽的动作而颤动。雪兰的脸板得更紧,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和丽莎比较。   「你在这里干么,丽莎?」雪兰谨慎地维持平稳的声音,克制住兴师问罪的冲动。   「我来看尼克。」丽莎的回答粗暴而无礼,棕色的眼眸中充满挑衅的意味。   「尼克?」雪兰扬起眉毛,质问妹妹怎么能够直呼尼克的名字。表面上,似乎是因为他是一个罪犯,事实上,却是因为她在吃醋。尼克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坐在那里聆听她们姊妹的交谈,英俊的脸上略微皱着眉头。   「我为什么不能叫他尼克?你也叫他尼克。」   雪兰睁大眼睛,迅速地望向尼克,他当然不会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告诉丽莎。「你应该知道你不该来他的房间里。」她平静地说道,决定不直接回答丽莎的攻击。   丽莎嗤之以鼻。「你当然最清楚什么是该做和不应该做的事情,姊,这些年来,你一直扮演淑女的角色,我妈告诉我你是在演戏,但我一直不相信她!现在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无知了,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喜欢英俊的男人!你的唯一问题是,除非他们是犯人,否则没有人会注意你!」   「丽莎!」雪兰震惊地斥责。   「够了,小女孩!」怒吼声来自尼克,他已经放弃悠闲的态度,猛地坐直身躯瞪着丽莎。   丽莎望向他。「你怎么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犯人!我来逗逗你并不表示你可以超越界限。我可不像我的这位姊姊,她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处女,所以你当然可以吻她,或者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却是一位真正的淑女!」   「这番义正辞严的大道理和我刚才拒绝吻你的事实存在任何关联吗?」尼克非常礼貌地问道。   丽莎怒视他,小脸胀得通红。   「不要管这件事,尼克。」雪兰匆匆插进去,想在丽莎变得歇斯底里之前,把事情解决掉。「丽莎,我要你解释这句话。」   「解释?」丽莎轻蔑地问道,再次转身面对雪兰。「我为什么要解释?我亲眼看过你和他接吻。」   「丽莎,我认为你最好回房间平静一下,我会派玛丽送一些茶过去。」雪兰说道,不想跟她妹妹一般见识。   「不要用这种圣人的语气跟我说话,麦雪兰!我很清楚你的底细!我在他逃走的前一天看到你在马厩里跟他接吻!」丽莎完全不领她的情。   雪兰的唇颤抖,回忆突然闪进她的脑中,尼克确实在他们初次做爱后的次晨在马厩里吻她,而丽莎看到他们接吻。怀疑倏地升起,雪兰眯起眼睛望着丽莎。「你告诉谁了,丽莎?」轻柔的语气充满威胁。   丽莎气愤地迎视她的眼眸,然后心虚地垂下视线。「我——对彭先生说了。」她说道,所有的气愤都消失了。「我从马厩回来时正好碰到他,他看见我很生气,就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他时,他真的非常愤怒,说他会鞭打那个犯人一顿。我告诉他,爸爸不会允许他做这种事,可是他说他不打算告诉爸爸,而我也不能说,否则他会泄漏我的一些秘密。」丽莎的眼中突然再次出现愤慨。「你没有必要这样看我,尼克又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赶在彭先生鞭打他之前逃走。如果他没有逃走,如果彭先生真的打他,那我一定会告诉爸爸。我真的会,雪兰。」   丽莎只是个无知的小女孩。雪兰叹口气,摇摇头,不论丽莎的行为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她知道她并不是有意要伤害她或尼克。「我知道你会,甜心。」她柔声说道。   丽莎朝她绽开颤抖的笑容,转身跑出房间。   「她真的不是有意要伤害任何人,」雪兰对尼克说道,走近一、两步。他再次斜躺在他的枕上,呆若木鸡的神情显示出他的震惊。「她只是个孩子。」   「一个被宠坏的小鬼。」尼克心不在焉地低语,沉默地瞪着床罩的图案,许久之后才抬起头。「你爸真的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也没有下令鞭打我,对不对?」   「对,我当面问过他是否曾经下令鞭打你,他说没有,而我相信他不会说谎。」   「原来都是那个该死的工头在搞鬼,现在再仔细回想,我确实从未见到你父亲,只是听到彭约翰不断说他是在执行麦先生的命令。」他再次陷入沉默之中。「我应该向你道歉。」他突然说道,抬起头迎接她的眼眸。   「是啊!你确实应该。」她隐藏住笑容,尽可能装出严肃的神情,等待他的回答。   他皱起眉头,然后勉强一笑。「好吧!小泼妇,我向你道歉,我应该相信你不会向你父亲告状,而且我也必须为昨天的行为向你道歉。老实说,我非常高兴看到你,更高兴能够脱离那座地狱。」   雪兰皱起眉头,彷佛在考虑,然后她嫣然一笑,再走近一步。「只要你原谅我,我就原谅你。」   他不知所以地望着她。她又走近一步,现在她就站在床边,裙子摩擦床垫,紧张的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如果他改变心意,不再想跟她结婚了呢?她感觉极度的笨拙和困窘。如果他的求婚只是出自一时的糊涂,而现在他已经恢复理智,并庆幸她不曾接受呢?毕竟,他为什么应该娶她?她是如此平庸……   「因为我拒绝嫁给你,」她说道,强迫那些话离开干燥的唇,每一个直觉都命令她在这里停止,把剩馀的任务交给他,可是已经说了这么多,她决心继续完成她的任务。   「尼克,那个——那个提议还有效吗?」   「什么提议?」他缓缓地绽开笑容,露出右颊的酒窝。雪兰握紧拳头,无法相信这个如此出色的男人真的爱她,真的想娶她为妻,他一定是在戏弄她,或者短暂地失去了理智……   「算了!」她喃喃低语,已经失去所有的勇气与决心,并准备转身离开,不想增加他们两人的难堪。   他突然叫了一声,扑上前用力抓住她的裙子阻止她。雪兰也惊叫一声,感觉自己不雅地摔倒在床上,跌进他的怀里。尼克把她钉在床上时,她半笑半挣扎,然后发现她的裙子被他撕裂一块,露出白色的衬裙。   「我的裙子——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他的视线爱抚躺在他膝上的她,坚硬的大腿困住她,白色的亚麻睡衣把他的肌肤衬托得更加健康和光泽,蓝眸更加湛蓝。她再次怀疑他真的会爱她。   「我才不在乎你的衣服,其实我应该撕掉你绝大多数的衣服。在你成为我的妻子后,你的衣着将会展现你的美丽,而不是隐藏它。」   「噢,尼克,」雪兰笑着说道。「你确定你的视觉正常吗?我恐怕是个相当平庸的女人,根本称不上美丽。」   「我永远不要再听到你说这种话,」他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我甚至不要你再有这种荒谬的想法。都怪你那个继母和那个被宠坏的愚蠢妹妹把你洗脑了,雪兰,你当然和她们不一样。她们的美是庸俗的,世界上有一大堆和她们差不多的女人,可是你的美却是独一无二的,只要你不是这么害怕,并且敢把你的美展现出来。从今以后,我要你每天早上起床时望着镜子说:『葛尼克说我很美。』你听清楚没有?」   「整座屋子里的人大概都听得清楚了。」她的眼中绽露笑意,他也回她一笑,低下头很快亲吻她的鼻尖,然后伸手探进她的头下,开始扯下她的发夹。   「你在干什么?」   「开始改造你的秀发。你有一头美丽的长发,雪兰,把它们搞成这种丑陋的发髻实在是一大罪恶,我不会允许你继续糟蹋你的美丽。」   「我并未请求你的允许啊,先生。」她笑着揶揄他。   「是吗?你到底要不要嫁给我,雪兰?」   雪兰的笑容充满喜悦,金色的眼眸也闪闪发亮,凝视着她心爱的男人。「要,尼克。」她低声回答,屏住呼吸等待他落下的唇。   他的唇极其温柔地占有她的,写满诚挚的爱,雪兰立刻回应他,彷佛在阳光下绽放的花朵。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肩把他拉过去,他畏缩并低咒,立刻放开她,小心翼翼地检查肩上的伤口。   「噢,尼克,对不起!我弄痛你了吗?」她立刻关心地问道,无法相信她会完全忘记他的伤势。   「只是一点皮肉之伤,不必担心。」他熟练地挪动位置,再次拥住她,显然打算完成先前的事。   雪兰推开他坐起身子。「我是来这里检查你的伤势的,刚才虽然分心片刻,现在还是记起来了。」   「真的只是一点皮肉之伤。」他坚持,想把她拉回去。   她绽开笑容。「皮肉之伤?你昨天几乎没有办法走路,虚弱得一塌糊涂。」   「那是昨天。今天,在经过丰盛的一餐和充足的睡眠之后,我感觉像个全新的男人。」   「多么可惜!我才越来越喜欢那个旧的。」   「越来越喜欢?喜欢!」他低吼,抓住她的双臂再次把她拉回床上,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她。「承认吧!女人。你爱我爱得发狂。」   「我爱你爱得发狂。」她笑着承认。   他绽开笑容,低下头蹂躏她的唇,在他终于抬起头时,她的血液已然澎湃。「再说一次。」他命令。   「我爱你爱得发狂。」她柔顺地重复,但这次因激情而喘息。   「好多了。」他满足地说道,再次低头亲吻她。   雪兰伸臂环住他的颈,这次谨慎地避开他的肩。她闭上眼睛,决定允许他吻她一会儿,然后再检查他的伤口……她的手指找到他颈后柔软的鬈发并徘徊,无限依恋和赞赏地把玩着,并爱抚那坚硬而温暖的肌肤。她的嘴也忙碌地回应他坚毅的唇和探索的舌,学习取悦他的方式。她的手开始移动,轻抚他的颈和背,感觉得到他的疤痕,并决心不再让他遭受任何伤害。   敲门声突然响起,震开他们交缠的唇。   「雪兰小姐。」是柏太太的声音。   「什么事?」雪兰坐起身子,设法平静地问道。   「楼下有一位先生,他说他从英格兰赶来,要寻找鲁尔伯爵!」   整整两年后,除了在爱尔兰是夏天,而不是冬天。茂密的绿草覆满起伏的小丘,闪亮的阳光泼洒在如茵的大地上和澄净无波的蓝色湖水上。清晨的迷雾现在已消失大半,只留下几丝点缀着远方的巨大城堡,黑色的石墙在阳光的照射下灿烂如钻石。   雪兰坐在湖边,笑着注视她一岁大的儿子,这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子准备走到湖边去喂天鹅,胖胖的小拳头中捏着面包,小胖脚则坚决地走向湖水。   「安德,不行!」雪兰再次制止他。   她的儿子不理会她,一心要跳入水中和天鹅嬉戏,幸好他母亲及时抓住他的裤子。   「看得出他的个性完全承袭自他的母亲,会是个不屈不挠的斗士。」轻松的语气使雪兰转过头,朝那个含笑注视他们的高大男人绽开甜美的笑容。   「我以为你整个下午都得忙着办事。」   「我是啊!可是我正好瞥视窗外,看到你和安德在这里玩,就决定过来陪你们。你今天实在娇美非凡,伯爵夫人。」   「谢谢你,爵爷。」雪兰怀疑她永远无法适应这种拘谨的称呼,一丝阴霾也在此时横越她的脸庞。   「遗憾离开澳洲吗?」尼克柔声问道,搜索她的娇靥。雪兰注视他和矗立在他身后的黑色城堡,然后摇摇头。「我怎么可能遗憾呢?我爱佛德兰堡、安德和你……」   「我希望不是按照那个顺序。」他莞尔一笑,然后又变得严肃。「你真的怀念罗威庄吗,雪兰?」   她思量他的问题,两年来,她的生活改变如此之多,每天早上,她的镜子都会告诉她,她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貌不出众的女人,而她也不再怀疑她自己的美丽,或者尼克怎么会爱上她,现在的她充满信心,而且愉快和幸福。   「雪兰?」他柔声催促。   「噢,有时候我会怀念那里的炎热——在爱尔兰的严寒侵袭我的骨头时。可是,只是偶尔而已。」   「你不想家吗?」   「我当然想念我父亲和丽莎,可是我怎么可能想家呢?我的家就在这里,你和安德就是我的家。」   他绽开笑容。他们的儿子选择此时挣脱母亲,再次奔向湖水。「费安德!」   他的双亲同时向他扑去,赶在他一头栽进湖水之前抓住他。尼克把抗议的儿子拉进怀里,然后让他坐在他肩上。雪兰朝小孩摇摇头,努力装出严厉的神情。安德朝她绽开稚气的笑容,逗得她不得不回报他一个溺爱的微笑。   「他是一个小流氓。」她对她丈夫说道。   尼克莞尔一笑。「我告诉过你,他是承袭自他的母亲。」   「还有他的父亲。」她反驳,凝视着她的两个男人,相同的笑意浮现在两双一模一样的蓝眸中,也浮现在她的金眸里。   ——全书完 ━━━━━━━━━━━━━━━━━━━━━━━━━━━━━━━━━━━━━ ◢█◣◢█◣ ██ 96 ██ 本书由www.96txt.com 九六城堡会员(pheobi)为你整理制作 ◥█城堡█◤  ◥██◤  更多免费txt好书敬请登录www.96txt.com 九六城堡欢迎您的来临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作者介绍   身为肯塔基大学法学院的学生,凯伦·罗巴德斯经常必须日夜不停地用功,以应付庞大的功课压力,她急需找一件事以免自己被法律条文窒息。   一切大概都是命运吧!她偶尔逛进学校附近一家满架子都是罗曼史的书店,她买了一些回去看,觉得十分喜欢。后来,她发现法律并不全像「梅森探案」中那么有趣,她开始改变方向并取得新闻系的学位,课程中包括文字创作。老师给的第一项作业就是:「回去写五十页可以出版的东西。」   「我在修这个学分期间所写的作业之一,是十二年后出版的『燃烧的岛』,它的畅销使我在八二年又写了续集:『情山火海』,我认为它们是我写作事业的开头  。」   在那之后,凯伦出版了二十本书。她在位于肯塔基郊区幽静宅邸中的生活,便是由故事、书籍、截稿日期、孩子和罗曼史交织而成。   「我从未奢望能获得巨大的成功。」她谦虚地说。「我只是很喜欢写,而且尽我的全力把它写得最好。加今我会想写书大概是老天爷为我准备的工作吧!」   而还有什么环境会比一幢具有百年历史的都铎式宅邸,更适合一位浪漫作家的居所。这幢房子还有相连的马车房,如今已被作者改为她的工作室。凯伦和丈夫道格及他们的两个半孩子(她已怀孕),及心爱的猫、狗与一只亚马逊鹦鹉所居住的这幢房子,是她许多灵感的来源。   这幢由十二根石柱与铸铁栏杆围起来的房子,有非常正式但令人愉快的感觉,两座由大理石与雕刻精致之木框构成的典雅壁炉,百年历史的硬木地板和美丽的东方地毯。室内有凯伦喜爱的古董家具和十九世纪的英国画,餐厅里甚至有一百五十年历史的十二人组瓷器。   然而家具或许考究,可是凯伦却坚持人的活动绝不能因此而受到限制。你会发现一片恳求你去探险的后院,它广达四英亩,是一座植满花木、有着黄铜天使之喷水池的英国式花园。   在不远处的俄亥俄河边,他们有一艘十公尺长的船,凯伦说她在「写书和追孩子」的空档偶尔也会乘船出游。不过她最重要的航程其实是以她极其感性的文字与精彩的布局能力,带领读者航向浪漫的想像空间。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和读者都在正确的路上。   编注:关于「燃烧的岛」和「情山火海」的故事,请分别看「浪漫经典」系列72、67。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wwl】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